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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什么低欲望,只是人们的消费更理性了

2019年11月04日 星期一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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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点

  戴着经济增长的旧眼镜,可能无法看清欲望不在此处,而在彼处。

  两百多年前,马尔萨斯在《人口论》中发出质疑:“眼下的最大问题是,人类以后是会加速朝着如今无法想象的无限进步而去呢,还是陷入幸福与苦难的永恒动荡中。”

  如今看来,人类不仅同时经历着他所描述的两种境遇,似乎还可能遭遇第三种命运——与进步、幸福、苦难似乎都无关系的“低欲望社会”。

  低欲望社会离我们很远

  这是日本著名管理学家大前研一对日本现世的概括总结:人们对于占用资源或者投资消费拥有极低的欲望,特别是年轻人胸无大志,不买房、不买车、不结婚,刺激经济的政策统统失灵,整个社会失去活力。

  许多人对照佛系、丧文化等现象在当下的流行,不免担心中国可能会步日本后尘,甚至有人断言“低欲望社会”是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宿命。果真如此吗?

  其实,即使在日本,所谓“低欲望社会”未必刻画的是一幅完整准确的社会经济图卷。至少从宏观消费数据看,自上世纪80年代消费成为经济增长最重要的驱动力以来,日本并不存在一条从“高消费”到“低消费”的欲望下降直线,私人消费占GDP的比重反而呈现“W”形窄幅震荡,整体保持在50%-60%之间。例如,1980年至今,日本季度消费率最低的时点是1997年12月(51.2%),最高是2009年9月(60.1%)。

  换句话说,经济转型、地产泡沫等因素对日本人消费率的影响,远大于部分人群的“低欲望”。

  再对比我国,不论是从近年来消费对GDP增长贡献率的稳步提升看,还是从刚刚过去的“十一”黄金周国人表现出的假日消费热情看,“低欲望”离我国整体的社会经济现状相差遥远。

  这边的低欲望,何尝不是那边的高欲望

  低欲望可能还是基于一种传统视角所得出的社会观察结果——在增长的逻辑下,而不是在发展的逻辑下。

  自二战以来,经济增长成为人类社会的主导逻辑:国家追求GDP最大化,企业追求利润最大化,有钱则是个人成功的恒定指标。逐渐地,人们开始反思单一的经济增长的不足,意识到GDP的提高并不必然意味着社会福利的改善,人类幸福感的高低也并不必然体现在经济数据上。在这种情况下,发展的逻辑崭露头角,甚至时而占据上风。

  国家不再以GDP的高低作为全部目标,企业开始考虑要兼顾社会利益,个人更是不再单纯以追逐时髦、名牌为乐,转而追求“诗和远方”。

  所谓“低欲望社会”里的宅男宅女,不在奢侈品店里流连,焉知不是虚拟空间里的大神和高手!戴着经济增长的旧眼镜,可能无法看清欲望不在此处,而在彼处。

  另一方面,不能说“低欲望社会”概念的提出就没有意义。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子又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如果说古代社会提倡节欲,一个重要原因是资源有限、东西不够分而不得已而为之;那么在物质极大丰富、消费主义一度甚嚣尘上的当今,为什么又出现“低欲望”的回潮呢?

  不妨将部分人群中存在的低欲、节欲现象,视为一种高度不确定环境下的个人风险管理机制。

  日本的低欲望社会,跟人口老龄化有密切关系。日本的老龄化速度之快、程度之深,在全球都属罕见。人们不敢花钱,不敢消费,为退休生活而多做储备。现时的低欲望,其实是对未来风险的一种无奈应对。

  类似地,环保主义者的低欲望,可能源于对气候变化风险的高度关注,通过与物质世界的“断舍离”,主动参与到保护环境的队列中。还有些低欲望,可能源于一种无望,是阶层固化、缺乏上升通道背景下的自暴自弃。

  低欲望实是个人对风险的主动管理

  人类还是那个人类,社会却已经不是那个社会了。不管是人口老龄化也好,还是气候变化也好,均是人类社会所面临的前所未有的大挑战。在政府、市场、社会的相关应对机制不到位、甚至索性缺失的背景下,个人所做出的低欲望选择背后,体现的或者是对风险的主动管理,或者是对风险的被动规避。

  从这个角度看,低欲望现象提示我们,人类发展确实到了一个关键转折点了,老龄化、气候变化等前所未有的大挑战,需要前所未有的大智慧和前所未有的行动的勇气。一个“人谁不顾老,老去有谁怜”的社会,和一个“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的社会,不仅呈现的是完全不同的精神面貌,而且也代表了人类不同的命运归途。

  □田辉(经济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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