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大轰炸幸存者访谈录》首发,新京报记者对话受害者民间对日索赔原告团团长粟远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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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2月起至1944年12月,日本对战时中国陪都重庆和四川进行了长达6年10个月的战略轰炸,史称“重庆大轰炸”。
昨日,第六个国家公祭日前夕,《重庆大轰炸幸存者访谈录》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首发。这本大型史料纪实画册记录了120位重庆、四川无差别大轰炸幸存者的悲惨遭遇,是首部专门反映大轰炸受害幸存者的史料纪实画册。画册收录近500幅受害者生存状况照片和大轰炸史料照片,及16万字受害者口述经历。
画册作者、侵华日军暴行独立调查研究学者李晓方通过多年深入田野调查,认为重庆大轰炸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遭受轰炸次数最多、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损失最惨重的大轰炸之一。
粟远奎1933年12月8日生于重庆市市中区原鼎新街,亲历“八·一九”大轰炸和抗战时期中国三大惨案之一“六·五”隧道大惨案。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经历也记录在书中。
2004年起,中国民间成立重庆大轰炸受害者民间对日索赔原告团,开启长达15年的跨国诉讼,粟远奎担任团长。
原告团前后30余次赴东京对日本政府提起诉讼。2015年2月和2017年12月,该案先后进行一、二审宣判,结果均为原告团败诉。判决虽承认重庆大轰炸历史事实,但驳回原告要求日本政府谢罪赔偿的请求。目前索赔案已经进入到三审终审阶段,日本最高法院将对该案作出终审判决。
新京报记者昨日对话粟远奎,他表示终审后仍然会从事大轰炸历史的宣传。
谈经历
从“隧道大惨案”中幸存
新京报:你们家在重庆大轰炸中受到了怎样的伤害?
粟远奎:我家里有8个人,除父亲、母亲外,我上面有大哥和两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我记得从1938年开始,日本派出飞机对重庆市狂轰滥炸。1940年的“八·一九”大轰炸,我家附近的磁器街、都邮街、关庙街、较场口都是重灾区,全部中弹起火,我们就这样变得无家可归。
新京报:印象最深刻的画面是什么?
粟远奎:我们全家亲历了惨绝人寰的“六·五”隧道大惨案,两个姐姐失踪在了防空洞里。
1941年6月5日下午6点钟左右,一家人正在吃晚饭,突然警报声响起,饭碗都没有收拾就往防空洞跑。后来进洞避难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慢慢感到呼吸有些困难。我们全家向洞口方向挤去,但越靠近洞口就越拥挤,因为洞里的人想透气,洞口的人想进来,谁也不让谁,我们一家人就被挤散了。
我被挤到一个洞壁边,靠着洞壁蹲下,下方有个小水沟,感觉好一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直到第二天天亮后才醒来,周围的人都睡着了,后来才知道实际上他们都窒息死了,这条流动的小水沟救了我一命。
我父亲的腿被压伤了,两个姐姐再也找不着了。洞中被抬出来的尸体堆积如山,由于天气较热,尸体很快就腐烂了,无法辨认。后来政府把这些尸体集体掩埋了。
谈初衷
让后人记住这段历史
新京报:终审什么时候进行?
粟远奎:现在获得的消息可能要到新年后。
新京报:为什么要一直坚持做这件事?
粟远奎:坚持是希望通过我们的行动,告诉后人不要忘记这段悲惨的历史,警示世人居安思危。如果忘记了,可能会造成历史再现的危险,因为历史上发生的问题还没有得到正确的纠正。当时的惨状是灭绝人性的,我们这些幸存者带着伤痛过了一辈子。
新京报:对日索赔已经行动十多年,有没有为社会环境和公众认识带来变化?
粟远奎:以前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不了解这段历史,通过我们的行动,让很多人知道了这段历史、知道了日本对中华民族的这一暴行。我去一些大学演讲,很多年轻人跟我说,粟老你不简单,你是现代的英雄。
谈索赔
用周总理的话回应日本议员
新京报:你们去日本外务省和法院这些机构申诉,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粟远奎:他们会接待我们,我们是比较自由的,能够去外务省抗议,去最高法院请愿,还到国会大厦向议员们宣传。
我们通过日本律师团提出要求,向议员们讲述我们的事情。他们中有些人也想了解历史,专门为我们在国会大厦组织了一次会议,大概一百多人参加,除了议员,还有一些社会人士和媒体。
当时也有议员质问,有一个议员说,你们到日本索赔十多年,没有任何进展,你们国家、政府对你们是什么态度?社会有什么反应?人民群众对你们有什么要求?
当时我就敏感地觉察到,这已经牵涉外交问题。按常规说法,都是说政府对我们非常关心支持。但中日联合声明中明确了,为了中日两国人民的友好,放弃对日本国的战争赔偿要求。如果我这么回答,他们可能会利用这些去宣传,说中国政府不诚信。
新京报:你怎么回答的?
粟远奎:我回忆起上世纪70年代周恩来总理跟日本首相田中角荣会谈时,周总理说中国政府放弃对日本的战争赔偿,但是民间在战争中受到伤害,有权利诉讼索赔。我之前把周总理的话记住了,就这么回应了议员。
谈未来
终审后会继续宣讲历史
新京报:这本《重庆大轰炸幸存者访谈录》出版,对你有什么触动?
粟远奎:这本访谈录也是宣传和铭记历史的重要方式,里面的故事很多我都经历过,看起来仍然很痛心。
新京报:现在对日索赔团还有多少人?
粟远奎:在日本立案的一共188人,重庆85人,四川103人。重庆的85人已经去世47人,越来越少。健在的多数身体也不好了,现在团里骨干有20多人。
新京报:这次审判结束后,你还会继续做这方面的其他事吗?
粟远奎:还会继续做,因为做这件事的目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发出正义的呼声,为遇难同胞讨回一个公道,警示后人反对战争珍爱和平。
新京报记者 倪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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