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台区首推试点,分为机构短期托养和入户照料两种,第二期预计服务1000人;未来将在北京全面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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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企职员李燕正经历着日益加深的“养老疲劳”。她要照看年逾八旬的公婆,奔波两地跑药品报销手续,抚养女儿,自己还要工作。“向家里请个假”成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愿望。
在北京,“喘不过气”的中年夫妻家庭越来越多了。北京户籍总人口中,老年人占到了24.5%,意味着这座城市的户籍人口中,近四分之一是老年人。这其中还包括失能、失智老人,空巢老人等。
2018年,北京首个“喘息服务”试点在丰台区启动——专业机构照料部分老年人,政府买单,让长期照护老人的家庭成员得以“喘息”。近日,丰台区启动第二期“喘息服务”,预计将为1000名失能、失智老年人提供服务。目前,这项新服务已经在北京多区布局,未来将全面推广。
给老年人的看护者“放个假”,成为北京养老服务的新生事物。
探访1 失能失智老人家庭
养老“中转站”
记者来到丰台区大灰厂东路的“温馨精康园”时,老人们正在三楼中部一个集体活动区域看电视。一见到院长邢尹力,老人们电视也不看了,开始各式各样的报告,谁看电视不守纪律了,谁要过生日了……大家纷纷汇报起来。
邢尹力的钥匙串上有许多小塑料牌,像是异形的迷你公交卡。这是电子钥匙,用于通过院内设置在各处的电子关卡——在这家精神残疾人康复机构里,为了保障入住的精神病人的安全,上下楼层的电梯也上了电子锁。
临时入住的王爱华老人被安排在三层。临近下午5点,工作人员为他端来了晚饭。一荤一素一汤,主食有米饭也有馒头。“我最爱吃米饭了。”他先拨了一口米饭,又尝了一口西红柿鸡蛋汤。
“饭菜好吃吗?”记者问。
“好吃。”王爱华答。
“比家里的好吃?”记者又问。
王爱华冲记者笑了笑。
“他们好些老人在家都不见得吃得上饭呢。” 邢尹力说。
王爱华中度失智。他的女儿也患有精神类疾病,老伴儿又是癌症患者,全家的经济收入只依靠女婿一个人工作支撑。在家里,他只能依靠老伴儿和十岁的外孙女儿的照顾。
癌症晚期需要化疗,老伴没精力再照顾他了。入住了温馨精康园,王爱华成为丰台区首批享受“喘息服务”的服务对象。按照协议,他这次可以在温馨精康园住21天,所有费用都由丰台区财政支付。
这是北京首次试水“喘息服务”,意在缓解老年人看护者的“养老疲劳”。首批试点的机构有8家,温馨精康园是其中之一,就近承接丰台区长辛店镇失智老年人的服务。
试点期间,主要面对特困家庭,如居家养老的失能、失智老年人。政府购买专业机构的服务,为老年人提供短期的免费照护。如同一个养老“中转站”,长期照护老人的家庭看护者们,可得几日“喘息”。
的确,养老困境已经成为中国当下和未来一段时间,全社会面临的共同问题。
探访2 独生子女、空巢老人家庭
看护者的“短假”
“养老疲劳”的家庭远不仅仅存在于失能失智老人的家庭。
李燕是北京一家外企的中层管理人员,她和丈夫一起抚养女儿,也赡养年逾八旬的公婆。她公公去年确诊出了恶性肿瘤。平时,公公婆婆帮着带下女儿,现在公公病了,女儿和两位老人就得由自己照看。
公公是江西人,两地的医保报销药品政策不尽一致,正在使用的抗肿瘤药物在北京执行的是有条件报销政策。丈夫工作繁忙,为了节省治疗花销,李燕不得不频繁请假,往来于北京和江西,为公公跑报销手续。
比起独生子女家庭,空巢老人的养老困境更为突出。在北京康助护理(养)院服务的云岗片区,“航天三院”的许多老年人面临着“空巢”问题。院长于安安说,这些老人的子女多在靶场或发射地,老人们只能互相照料。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3年到2017年,我国65岁以上老年人从1.31亿人增加到1.58亿人。全国60岁以上老年人已超过2.4亿人,占总人口的17.3%。
北京的老龄化形势尤为严峻。据2018年10月市老龄办发布的北京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体系建设白皮书,截至2017年底,全市60岁及以上户籍老年人口约333.3万,占户籍总人口的24.5%。
2018年11月初,北京市明确提出实施“喘息服务”。北京市民政局发布《关于加强老年人照顾服务完善养老体系的实施意见》提出,通过购买服务方式,由养老照料中心、社区养老服务驿站为老年人提供短期托养服务,为照护者提供休整机会。当月,丰台区老龄办在全区贴出首个试点公告。
在丰台区,“喘息服务”通过两种方式进行。一种是入住机构,进行短期托养照护,一种是由服务机构派专业的工作人员上门照料。
通过层层筛选,首批400个老年人家庭,按就近原则分配给8家签约机构。
看护人一个月可有4天的“喘息”机会。试点服务期共6个月,申请人可分散使用,也可一次性使用,服务总天数不超过24天。机构照护服务费用按每人每天220元计,上门照料的服务费用为每人每天180元,费用由区民政局与第三方机构直接结算。
■ 探因
丰台区失能老人数量远超服务规模
邢尹力很珍惜这次试点机会。这位年轻的女院长和母亲一道,长期参与公益事业。她坦言,照顾老人“真是不简单,尤其是精神残疾的老人”。
王爱华就是一例。他生于1955年,还未达到国际标准规定的65周岁的老年人“起点”。但由于长期的智力残疾,他的外貌表现出远远超过实际年龄的衰老。
温馨精康园的就餐和起居时间固定,7点吃早饭,11点吃午饭,下午5点吃晚饭,晚8点睡觉。但刚进来时,王爱华睡不着觉,看电视一直看到次日凌晨4点。他说,就爱看电视里的人唱歌、跳舞。
另一位让邢尹力印象深刻的,是一位上门服务的老人。
老人有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要求护理人员必须洗手十几遍才能开始工作。老人便秘需要护理人员帮助大便,不允许护理人员戴手套。
与温馨精康园相距几公里远的北京康助护理(养)院,也是此次签约的8家提供喘息服务的机构之一。这家机构负责对长辛店镇和云岗片区提供服务,分配给他们的118个名额,都是中重度失能的老年人家庭。
失能老人的数量,远远超越了“喘息服务”试点期的服务规模。
在丰台,试点期计划为1500个老年人家庭提供服务,并明确了服务范围是失能、失智的老年人。但丰台区对全区失能老年人的跟踪调查结果显示,这个规模达到了1.5万人左右。
正因此,对能进入首批试点的老年人家庭,丰台区慎之又慎。
失能、失智老年人当中,特困、低保等人群被列为服务重点。丰台区老龄办相关负责人解释,这些家庭照料老年人的经济能力、照护人的精力都较一般家庭更加有限。
喘息服务申请人资格审核和上门评估,由第三方机构进行。据华录健康养老发展有限公司项目总监李国强介绍,对申请人报名表的筛查有三道关,包括申请表的真实性、相关残疾的医学证明,以及核实报名人的户籍,街道的审批等。
报名表筛查后,公司要对申请人进行电话询问,如果没有相关医学证明,还要派技术人员上门对老人的失能、失智情况进行评估。
■ 探讨
1 边界
与家政服务的不同在何处?
没等报名者筛选完,李国强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每位老年人的家庭需求不同,和“喘息服务”的提供者之间有的内容不够匹配。康助护理(养)院院长于安安发现,一些老年人或家属期待的服务,类似“家政”——希望上门提供服务的护理人员给他们做一桌饭菜,或者把全家打扫收拾一遍。
对于“喘息服务”的内容和边界,于安安有自己的理解。她认为,“喘息服务”“是针对老年人的家庭服务,不光是生活照料”,不能够背离“为老”服务的初衷。
在服务过程中,于安安和同事们琢磨出一套比较成熟的规范体系。“当然要给老年人做饭,但我们是针对老年人提供一荤一素的餐食。收拾家也没问题,但要在老人休息和不需要服务老年人的时间里做,不能把上门喘息服务当成家政服务。”于安安说。
在温馨精康园,入院服务内容被明确归纳为18项,全天24小时提供,涵盖医疗和护理服务。这些内容包含生命体征监测、定时定量喂水、餐食和喂药,帮助洗脸、漱口,还包括更换体位、大小便失禁的处理。上门服务也作出了规范,主要由1名专业护理人员负责看护、喂水喂药、协助午餐等。
北京市民政局副局长李红兵对此指出,喘息服务的边界是一定要厘清的。上门服务不是做一顿饭和打扫卫生,这是一项为困境家庭老年人提供临时照料和康复的服务。对于喘息服务的内容,未来在全市各区落地时还要进一步细化明确。
“如果老人的需求和我们能提供的服务不匹配,我们会再做一次宣传,一些简单的需求,我们也会反馈给社区为他们寻求解决。”李国强说。
2 底线
“喘息服务”到底能走多远?
普通高龄老年人的家庭成员,是否也能得到“喘息”服务的帮助?新政是否能进一步惠及空巢老人?
李红兵解释,北京的养老服务体系是以家庭为基础,居家、社区和机构共同支撑的体系。养老的责任首先在家庭,子女也有义务履行养老的责任。“当然,我们的政策会更关注空巢老人的养老问题。同时,通过‘喘息服务’,也希望给家庭和子女的长期照护提供一种支撑。”李红兵说。
“聚焦于最底线的民生保障”,这是2019年2月21日民政部部长黄树贤介绍的民政部门的工作重点。政府对这些最需要“喘息”的家庭提供“兜底”的服务,是北京市“喘息服务”政策设计的初衷。
近日,北京市民政局相关负责人表示,目前北京多区已开始“喘息服务”的政策布局,未来全市范围内计划全面落地实施。
“居家养老是中国人的传统,老年人还是更希望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度过老年生活。”北京大学教授、民政部全国养老服务体系建设专家委员会委员陆杰华表示,不仅在中国,在发达国家,住进养老机构的老年人也不会超过10%。
在陆杰华看来,政府解决“兜底”的问题,市场可以提供多样化的“喘息服务”。
“我们鼓励养老市场的发展,只要有需求就会有市场。通过政府的探索,吸引社会力量的进入,未来可以由市场提供收费的服务,给照料者一个喘息的时间,来减轻养老的压力。”陆杰华说。
新京报记者 吴为
A10-A11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陈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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