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银行股东疑云调查：大股东另有其人

　　新年刚过，1月3日，银保监会发布了《关于推动银行业和保险业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银保监发〔2019〕52号）。其中，第二十二条规定，严格审查银行保险机构股东资质，强化对股东和实际控制人的穿透管理。规范股东行为，依法整治非法获取银行股权、股权代持、隐形股东以及违规开展关联交易套取、占用银行资金。对于问题股东，必须依法采取惩处措施，包括限制股东权利、责令转让股权、没收违法所得等。

　　事实上，早在两年前，即2018年1月5日，为规范商业银行股东行为，补监管短板，银监会就曾出台《商业银行股权管理暂行办法》（银监发〔2018〕1号）。不过记者在调查中发现，一些非上市的农商行、城商行对于股东信息的披露及股权管理依然问题频现，有的中小行第一大股东“另有其人”，而非其披露的大股东，他们合计持股数超过公开披露出的第一大股东方；更有的第一大股东方已注销、实控人已发生变更后，相关信息仍出现在同业存单发行计划的信披中。有的银行大股东关联公司借银行钱未还成“老赖”。

　　大股东到底是谁？汝州农商行大股东或另有其人

　　众所周知，股东信息的全面、真实、准确，是商业银行股权管理的基础。

　　2018年1月5日，为规范商业银行股东行为，补监管短板，银监会就曾出台《商业银行股权管理暂行办法》。《商业银行股权管理暂行办法》直指商业银行股东乱象，将股东及其关联方、一致行动人的持股比例合并计算，防止其滥用权利、掏空银行等行为，并明确银监会将延伸调查权，建立健全了从股东、商业银行到监管部门“三位一体”的穿透监管框架。

　　此外，《商业银行股权管理暂行办法》将主要股东界定为“持有或控制商业银行百分之五以上股份或表决权，或持有股份总额不足百分之五但对商业银行经营管理有重大影响的股东”。在信息披露、入股数量、持股期限、资本补充以及公司治理等方面，对主要股东提出明确要求。

　　但有的银行第一大股东却出现了“另有其人”的状况。

　　在众多公开资料中，记者注意到，河南汝州农村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汝州农商行”）、抚顺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抚顺银行”）均出现多位股东方明显或疑似属于同一实控方，其合计持股数超过公开披露出的第一大股东方。

　　据汝州农商行官方微信公众号介绍：汝州农商行是汝州市从业人员和营业网点最多、资产规模最大的地方法人银行。但其股东信息却并非如介绍一般明晰、合理。

　　汝州农商行在上清所发布的“2019年度同业存单发行计划”（数据统计截至2018年9月末）披露了其前十大法人股东名单。

　　在这份名单中，汝州农商行的第二大股东方平顶山市安瑞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下称“安瑞汽车”）与第三大股东方平顶山市祥瑞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下称“祥瑞汽车”），持股比例并列为4.61%。两家的法定代表人分别名叫余会现、胡万涛。

　　然而，工商登记信息却并非如汝州农商行所言。余会现及其控制的安瑞汽车、祥瑞汽车，才是汝州农商行第一大法人股东方。

　　据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显示，安瑞汽车、祥瑞汽车两家公司的实控人及法定代表人，均名叫余会现。即，余会现通过安瑞汽车、祥瑞汽车两家公司持有汝州农商行合计近10%的股权，比持股比例排名第一的河南宝瑜实业有限公司还要高出3.46%。

　　而据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显示，祥瑞汽车是在2014年4月时完成的一项法定代表人变更。当时，胡万涛退出、新增毕佩红。而汝州农商行在上清所发布“2019年度同业存单发行计划”的时间为2018年12月17日。2017年4月13日时，余会现取代毕佩红，成为祥瑞汽车的法定代表人。

　　在银保监会及平顶山银保监分局的官网上，记者看到，关于汝州农商行的记录最早时间为2013年4月26日，其中关于董事（或董事长）的批复中只包括：贾红伟、闫全义、雷万怀、庞金波4人。

　　记者没有在汝州农商行官方披露信息及监管方信息中，找到关于安瑞汽车、祥瑞汽车及余会现的相关说明与公告信息。

　　汝州农商行官宣的大股东“去哪了”？

　　在汝州农商行“2019年度同业存单发行计划”披露的前十大法人股东名单中，持股比例5.76%的河南宝瑜实业有限公司（下称“宝瑜实业”）成为排名第一的大股东。“法人代表”一栏中，汝州农商行披露的信息为“孙志强”。

　　但据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信息，2018年3月27日，宝瑜实业已被注销，注销原因为“因公司合并或分立”。宝瑜实业成立于2006年7月25日，注缴与实缴均为3800万元。经营范围包括：房地产开发、物业管理等。其法定代表人与实控人名叫孙志远。2017年6月27日，宝瑜实业实控人及法定代表人，已经由孙志强变更为孙志远。

　　而汝州农商行“2019年度同业存单发行计划”公布时间，则是在宝瑜实业注销近9个月后的2018年12月17日，数据统计也截至2018年9月末。

　　记者搜索银保监会官网，发布时间从2013年4月26日至今，银保监会与平顶山银保监分局之于汝州农商行的各种批复、罚单信息共计18条，但是没有出现关于宝瑜实业、孙志远或孙志强的信息。

　　企查查显示，孙志远目前身背4道“限高令”，而孙志强“自身风险”处显示为“0”。

　　第一大股东关联方被送上“老赖”席的背后

　　此外，汝州农商行与自己的“第一大股东”渊源不止于此，它曾将自己大股东的关联公司送上“老赖”席。而这背后是这家大股东的关联公司欠汝州农商行贷款本息等2000多万，到期未还。

　　企查查显示，除宝瑜实业外，孙志远名下控股另外一家房地产公司——汝州市福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下称“福地房地产”）。

　　通过中国执行信息公开网的“全国法院被执行人信息查询”，记者看到截至目前，福地房地产有两条被执行人信息。其中，案号为“（2019）豫0482执2916号”的申请执行人（原告）即为汝州农商行，而福地房地产、孙志远及孙志强等均为被执行人（被告）。

　　记者点击“查看”在“生效法律文书确定的义务”中看到：原被告双方经结算，被告福地房地产尚欠原告汝州农商行借款本金1800万元及利息244.22万元（其中利息1628100元，罚息814050元；利息计算至2018年8月31日，2018年8月31日之后的利息按月利率12.825‰计算至实际还完之日止）。同时，被告孙志远、孙志强等为上述借款本息承担连带清偿责任。

　　作为原告方，汝州农商行要求福地房地产所抵押的位于汝州市朝阳路福地国际花园的房产（房产证号：汝房权证汝州市字第201401183号、汝房权证汝州市字第201401202号）在变现后享有优先受偿权。

　　该条失信被执行人的发布日期是2019年7月19日，目前被执行人的履行情况显示为“全部未履行”。

　　抚顺银行股东疑云：股东间有的联系电话、邮箱现相同信息

　　不独汝州农商行，记者在抚顺银行的股东中，也发现相类似的情况。不同点是抚顺银行身后四家辽阳籍投资类公司法人股东方，合计持有近20%的股权。

　　抚顺银行位于东北的辽宁省，比邻沈阳市，这家城商行曾一度经营不善。“2008年末，抚顺市商业银行资产总额仅有74.6亿元，贷款不良率6.83%，净利润仅37万元。背负了12亿元历史包袱和1.8亿元亏损，监管指标排名全国最后。”对于十年前所处的境地，抚顺银行在官网中如是描述。经过几轮增资扩股后，抚顺银行股东结构有了新的变化。据抚顺银行2018年年报显示，其目前的前十位股东，第一大股东是融钰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显示，抚顺银行这份最近披露的十大股东名单中，第五大股东辽阳和祥投资有限公司（下称“辽阳和祥”）与第六大股东辽阳和泰投资有限公司（下称“辽阳和泰”），不仅同成立于2012年4月17日，而且两家公司在企业工商登记联系电话、邮箱出现相同的信息；此外，从工商注册地址看，辽阳和祥与辽阳和泰也是同位于辽阳市宏伟区宏伟路西侧6-4号303、302的“邻居”。

　　事实上，成“邻居”的不止辽阳和祥、辽阳和泰。记者发现，抚顺银行第四大股东辽阳腾兴投资有限公司（下称“辽阳腾兴”）与第七大股东辽阳威旺投资有限公司（下称“辽阳威旺”），工商注册地址均在“辽阳市宏伟区宏伟路西侧6-4号”。所不同的是，辽阳腾兴位于202室，而辽阳威旺是103室。

　　辽阳和祥、辽阳和泰、辽阳腾兴及辽阳威旺，除去“邻居”身份、工商年报中一些相同或相近的信息外，投资抚顺银行且持股比例均为4.994%。

　　记者分别发邮件并致电汝州农商行、抚顺银行。

　　汝州农商行对此官方回复为：“2018年在申报‘2019年度同业存单发行计划’时，因股东在变更法人代表后未及时与我行联系，申报时未发现变更，上述问题于2019年申报时已纠正。”

　　记者主动与抚顺银行总办相关人员求证，对方告知“不太清楚这件事”。早些时间记者拨打抚顺银行总办座机时，工作人员亦称“不太清楚”，并表示关于股东的求证问题要“请示一下”。

　　延展

　　评级机构：抚顺银行资产质量下行压力较大

　　2018年，抚顺银行不良率一个季度曾下降1.28个百分点；评级机构称，2018年，抚顺银行核销不良贷款5.41亿元，使得当期末不良率下降，但2019年以来出现反弹

　　据抚顺银行2018年12月11日在上清所发布的“2019年度同业存单发行计划”（截至2018年9月末）显示：抚顺银行的前身为抚顺市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2011年5月经银监会批准更名。

　　另据抚顺银行2018年报介绍，截至2018年末，银行总资产为662.07亿元，同比增长0.04%。营收总额为18.65亿元，净利为5.41亿元。拨备覆盖率为226.46%，同比下降16.11%。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为10.06%，同比上升了0.32个百分点，但较2016年时的10.95%则下降了0.89%。此外，抚顺银行单一客户贷款集中度3.39%，比2017年下降0.11个百分点；全部关联度4.48%，比2017年上升4.45个百分点。

　　机构：2018年抚顺银行核销不良贷款5.41亿元，不良率下降

　　2018年年报报告期内，抚顺银行的不良贷款余额为3.14亿元，不良率1.12%。

　　然而，记者在上清所的同业存单发行计划中看到，截至2018年9月末，抚顺银行不良率为2.4%。一个季度的时间，抚顺银行的不良率降低了1.28个百分点。

　　同样的时间点，记者对照了经营区域接近的丹东银行。在同样时间截点间，丹东银行的不良率只降低了0.26个百分点。

　　而需要注意的是，两家银行官网“投资者关系”显示，截至2018年末，丹东银行总资产为848.92亿元，而抚顺银行则只达到662.07亿元。

　　抚顺银行为何一个季度间不良率降幅会如此之大？记者查阅东方金诚国际信用评估有限公司2019年7月24日出具的“抚顺银行主体及‘17抚顺银行二级’2019年跟踪评级报告”。

　　据报告披露，跟踪期内抚顺银行部分大额贷款信用风险暴露，导致不良贷款率及逾期贷款占比均出现增长，资产质量下行压力较大。由于区域经济调整，抚顺市部分企业经营困难，资金链紧张或断裂。同时，抚顺银行部分沈抚新区招商引资客户由于项目停建，现金流回笼困难，导致抚顺银行资产质量下行压力较大。2018年，抚顺银行核销不良贷款5.41亿元，使得当期末不良贷款率有所下降，但2019年以来出现反弹。

　　该报告称，从先行指标来看，2019年以来抚顺银行逾期贷款及关注类贷款占比亦有不同程度上行。截至2019年3月末，抚顺银行不良贷款率和逾期贷款占比分别为1.76%和4.09%，较年初分别增加0.65和1.86个百分点。

　　前十大不良贷款余额占不良的8成

　　报告同时亦披露了抚顺银行不良类贷款与关注类贷款的细节情况：抚顺银行不良贷款以公司贷款为主，客户集中度很高。截至2019年3月末，抚顺银行前十大不良贷款余额合计4.04亿元，占不良贷款总额的比重为80.58%，其中抵押贷款占比91.54%。

　　另外据其披露，上述不良贷款企业因经营困难导致偿债压力较大，多面临法院诉讼或股权冻结等问题，其中6户企业或其法定代表人已被纳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贷款余额合计2.42亿元。目前抚顺银行主要采取续贷、起诉、定期催收等处置方式，但由于借款人缺乏还款能力，且单笔贷款额度较大，上述大额不良贷款整体处置难度较大。

　　关注类贷款方面，截至2019年3月末，抚顺银行前十大关注类贷款余额合计4.18亿元，占关注类贷款总额的97.35%，多已产生本金或利息逾期问题，担保措施以抵押为主。其中，部分企业已停业，或由于经营效益下降导致收入无法覆盖贷款本息，因此，东方金诚国际信用评估有限公司认为，向下迁徙为不良贷款的概率较大。

　　记者同时注意到，核心资本充足率方面，抚顺银行2019年三季度报对照2019年半年报时，下降了0.29个百分点。（2019年三季度报为9.07%，2019年半年报为9.36%）。

　　罚单方面，2019年12月13日，抚顺银行及相关责任人曾因“贷款三查工作不尽职,违反审慎经营规则,导致信贷资金未按照合同约定使用”，而被抚顺银保监分局开出两张共计35万元的罚单。

　　而关于这两单所陈述的违规事实，抚顺银行并非第一次领罚。2017年5月15日，因“严重违反审慎经营规则，未有效控制项目建设贷款投向”，抚顺银行也曾被当地监管方处以20万元的罚款，同时，相关责任人曹振国被取消银行高管任职资格两年。

　　新京报记者 黄鑫宇 侯润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