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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 从舌尖蔓延周身的夏日滋味

2020年07月18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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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子恺绘《种瓜得瓜》。
丰子恺画作。

  每当蝉鸣渐躁、日光见长,就到了暑热难挨的时候。额头沁出的汗珠在高温下蒸发成黏腻,咸湿、闷热的空气让人口干舌燥,又胃口全无。嘴里回味的、脑里念想的、眼里寻觅的,只有一切冰冰的、凉凉的、甜甜的东西——是“咔嚓”一声熟透裂开的西瓜,是“咕咚咕咚”一口灌下的汽水,是用舌尖舔舐、用舌温化开、从嘴角甜到心窝的冰淇淋……

  冰镇西瓜

  将夏天的燥热“封印”

  拔出金佩刀,斫破苍玉瓶。

  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

  下咽顿除烟火气,入齿便作冰雪声。

  长安清富说邵平,争如汉朝作公卿。

  ——宋·文天祥《西瓜吟》

  能用一首《西瓜吟》道尽吃瓜的美妙,文天祥在“留取丹心照汗青”之前,必定也是爱瓜极深。头一句说的是西瓜的吃法。西瓜的精华,就在于一刀切成两半之后,用勺子挖出正中间的那一大勺。腰间的金佩刀不用上阵杀敌,取来劈瓜也是正好。

  西瓜皮是苍玉瓶,红瓜瓤是红樱桃,黄瓜瓤是黄水晶。最妙的是一句“入齿便作冰雪声”,既能让人听到大口吃瓜的清脆声响,也能让人感到西瓜入口在舌尖的清凉。若吃的是沙瓤瓜,口感大概像甜甜的雪粒化在嘴里;若吃的是脆瓤瓜,就要拿出“咔嚓咔嚓”嚼冰的气势。

  最后一句则是一个典故。原本奉秦始皇之命守陵的东陵侯邵平,在秦为汉灭之后沦为布衣,只好于长安城外种瓜为生。毕竟是东陵侯,种出的西瓜也不同凡响,瓜味鲜美,皮有五色,世人称之“东陵瓜”。这样的生活让文天祥歆羡不已,又有好瓜吃、又有好钱赚,谁还愿意入朝为官呢?

  文天祥对种瓜生活的向往一定引起了广泛共鸣,否则该怎么解释,中国凭借世界五分之一的人口种出了全球60%以上的西瓜呢?2018年,中国西瓜的总产量是7924万吨,比第二名的土耳其整整高出20倍。

  但比起种瓜,我们当然更热爱吃瓜。种出全球60%西瓜的同时,我们吃掉了全球70%的西瓜。按一个西瓜10斤来算,中国人一年要吃掉160亿个西瓜,平均每人分到11.4个。可是细细一想,漫长而炎热的夏天,吃掉11.4个西瓜真的就足够了吗?

  更何况,这些被吃掉的西瓜,还不能都算到人头上。就连狗熊、猩猩、马、牛、鼠、獾,在炎炎夏日都要靠西瓜续命。北京动物园的动物一天就要消耗700斤西瓜。也难怪鲁迅笔下的少年闰土,要守着海边的沙地,提防着獾猪、刺猬和猹来偷瓜。

  鲁迅的故乡绍兴,地处东南沿海,气候温暖,海边沙地种出的麒麟瓜又脆又甜。而北京南边的大兴,地处洪积、冲积平原,种出的西瓜瓜瓤脆沙,最有名的庞各庄西瓜历史悠久,在辽代中期就已普遍种植。“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新疆自不必说,广西、海南一带也因为独特优渥的地理条件,一年四季都能吃上西瓜,还有多个品种可选。

  西瓜的种类众多,吃法也不少。

  最经典的当然是沉到井里、浸上一夜、第二天一早捞出来的冰镇西瓜。在冰箱尚不普及的年代,这就是最廉价也最直接的透心凉。西瓜汁、西瓜冰沙、西瓜冰粉、西瓜西米露,一切甜品和西瓜都是绝配。更创新的吃法是甜咸混搭,潮汕人爱蘸着酱油吃西瓜,广西北海则偏爱蘸盐。等到凉拌西瓜皮、糖醋西瓜皮、西瓜皮炒蛋出现,西瓜总算是连皮带肉被吃得干干净净了。

  夏天的燥热,就这样被西瓜封印。

  汽水

  带你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

  可乐作为“肥宅快乐水”,让人欲罢不能的程度不亚于西瓜。以至于曾有人怀疑,可乐添加了咖啡因等成瘾物质,但研究到最后才发现,带来快乐的可能是“汽水”本身。

  “盛夏,盛满冰的大木桶,藏匿着很多山海关汽水。瓶盖猛然开启,寒气瞬间弥漫。冰凉沙口,劲道十足,一饮难尽。捏瓶之手异样发木,头皮刺痒麻胀。”天津作家张轶在《1990》一书中写到汽水带给自己的巨大冲击。

  “沙口”是句北京话,形容汽水中的气泡在舌头破裂,带来的酥酥麻麻又刺刺辣辣的感觉。“沙口”是汽水消夏的秘诀。没有“沙口”的汽水,和果汁有什么区别?

  “咕咚”灌入一大口汽水,舌尖像有千百个小爆竹争相爆炸,轻微的痛感刺激疼痛介质,让大脑产生内源性吗啡内啡肽——我们的快乐源泉。汽水中的香味分子,也随气泡爆炸被送到鼻腔深处,于是汽水的香气和爽口就远比一般饮料来得强烈。气泡释放的二氧化碳,还会刺激我们口中的三叉神经,让身体释放鸦片剂,在鸦片剂的作用下,嗅觉和味觉更加敏感,心情也会兴奋以至飘飘然。

  北冰洋是老北京人的夏日记忆,那只标志性的憨厚北极熊,曾出现在周恩来总理宴请外宾的人民大会堂,出现在国庆观礼的天安门城楼,出现在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的现场,是曾经的“第一国饮”。

  要喝北冰洋,还一定要喝玻璃瓶装的才过瘾。站在街边的小摊,等待摊主“嗤”一声起开玻璃瓶盖,“咕噜噜”就地喝完,再把玻璃瓶还给摊主,省得再交一块钱押金,这才是北冰洋最正宗的喝法。易拉罐装的和塑料瓶装的都不行——容易跑气儿。

  北冰洋的魔力,可能在于它所代表的童年记忆。汽水中熟悉的橘子味道能一下子把你带回到那个没有可乐、没有手机、打着电动、每天和小伙伴三五成群在胡同里疯跑的夏天。

  英语中有个“治愈餐(Comfort Food)”的概念,指用传统方式制作的、能给人带来私人记忆与体验的食物,“在巨大的情绪压力下,成年人会寻求治愈餐,来重温童年时代的安全感”。

  对于老北京人,北冰洋汽水就是这个拥有魔力的治愈存在。而对于武汉人,就是再次回归的汉口二厂汽水,还有广东人的亚洲沙示,上海人的正广和,青岛人的崂山可乐,重庆人的天府可乐。即便在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占有多数市场的情况下,童年的回忆仍然让人难以割舍。

  来,即使空气再闷、气温再热、压力再大,打开一瓶童年的汽水,就能回到记忆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夏天。

  冰淇淋

  在甜蜜中获得安慰

  比起一块多一斤的西瓜,和两块五一瓶的汽水,动辄就要五六块甚至卖到好几十的冰淇淋,是更奢侈、因而也更珍贵的享受。

  冰淇淋,自诞生之始就保持着高贵的血统,尽管关于它的发明众说纷纭,但故事的主角都离不开各国的皇宫贵族。在中国,最早享用到“冰淇淋”——一种冰冻奶制品糕点的,是唐朝的皇帝。这种古老的甜点用牛奶或羊奶发酵,再加入面粉加热而成,配以樟脑以提味,还要加入进口的龙脑粉和龙眼。这些东西混合之后放入金属罐中密封,再沉入冰池冷冻。等到皇帝享用之时,再把冻硬的冰糕切成雪花一样的薄片摆放造型。

  虽然同样精致,但冰淇淋在各国最受欢迎的口味却大相径庭。18世纪法国流行冰淇淋,是鳄梨味、茴香味、芦笋味和鹅肝味;19世纪美式冰淇淋传入日本,则发展出了蟹黄味、海胆味、芥末味和牛舌味;2020年,中国的网红冰淇淋中,已经出现了长沙臭豆腐味、重庆火锅味、肉松香葱味和东北乱炖味。当然,正如三色杯雪糕的经典,巧克力、草莓和香草三种口味的冰淇淋在世界各地都经久不衰、饱受喜爱。

  18世纪,一位意大利那不勒斯的医生,菲利普·巴尔迪尼,撰写了世界上第一本讨论冰淇淋制作的书籍。作为一名医生,巴尔迪尼严肃地赋予了不同口味的冰淇淋不同的保健功效。例如,肉桂冰淇淋可以止痛,柠檬冰淇淋可以养胃,巧克力冰淇淋可以调节心情。

  冰淇淋能否止痛或养胃,我不敢确定,但我能保证的是,任何口味的冰淇淋都有调节心情的良效。一小口奶香浓郁的冰淇淋在舌尖化开,从一开始的冰凉转为甜蜜,进而成为弥漫全身的清爽与幸福,所有的焦躁情绪都被这冰凉冻结、所有的苦涩心事都被这美味驱散。哪怕只看一眼这裹着巧克力外衣、夹着草莓果粒、撒着榛子果仁的冰淇淋呢?看一眼这五颜六色的精巧甜品,就能让嘴角不自觉扬起。

  经济学中,存在一种“口红效应”,每当经济不景气时,口红的销量反而会上升。作为一种“相对廉价的奢侈品”,购买口红和涂上口红的动作,能给人带来一种安慰。冰淇淋也正是这样一种“相对廉价的奢侈品”,价格不低,又恰好在多数人的承受范围之内,不是主食,更像是给自己额外的小小奖励。就在2008年全球危机之后,美国和欧洲多国的冰淇淋销量都出现了大幅增长。可见,并不是只有你,会从冰淇淋的甜蜜中获得安慰。

  虽然疫情尚未远离,夏天依旧炎热,但有了冰淇淋,就能获得收拾心情的勇气。

  撰文/新京报记者 肖舒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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