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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对于全部由残疾人士组成的北京山水民乐艺术团而言,他们不仅唱歌,而且要主动给你唱歌,唱那些让自己快乐的歌。
没有电的日子
11月27日下午一点,电依然没来。没有暖气,使不了空调,站在偌大的排练厅,穿着羽绒外套的仲辉乐不禁紧了紧身子,来回小踱着步子。
厅内漆黑一片,借着门口的光往里瞧,越过近身处满满当当的乐器,一张圆形大桌很是突兀。只听“咯吱”一声,一道白光莽撞闯入。仲辉乐笑着说,“没想到这里有扇门吧?后面就是厨房,平时我们就在这儿吃饭”。
拄着拐的男子跨过门槛,将一盏电池台灯放上桌。弱光中,依稀能辨出他的面部轮廓,是鼓哥朱忠林。
叮叮哐哐的声响越来越清晰。你扶着我,我引着你,饭菜上桌的时候,团员们也都三三两两地拿着饭盆到了。
“我得回去加件衣服。”“冻死我了。”一旁的仲辉乐当即招呼大伙儿把饭菜端去办公室。那里暖和,阳光可以透过窗子照进屋。
一盆粽子,一盆锅盔,一盆炒茄子,再加上一盆白米饭,就是一群人的午餐。
“最开始还叫外卖,后来就舍不得了。”
“前脚说这热水壶都快成老古董了没啥用,没想到后脚就只能指着它了。”
办公室里,团员们一边吃着饭,一边七嘴八舌地讲述着最近的生活。
由于停电,很多事情做不了。
手机无法充电,只能出门求助。为减少对旁人的叨扰,除了必要的日常联系,电量能省一点是一点。
有些乐器和工具离了电就无法使用。仲辉乐说,之前答应给一个节目组录演出视频和一些曲子,都一直拖着。
乐团的工作和生活都在这个没有暖气的小院。天冷的时候,只能靠着爱心人士资助的空调过渡。抱怨不是没有,情绪低落确实存在,但大家更多的是相互取暖。
《千年等一回》的旋律从远处传来。循声推开一间屋门,原来是嫦娥姐姐陈孟静正在弹奏古筝,“天太冷了,多练练曲子,能活动活动筋骨,也能转移一点对冷的注意力”。
一曲再入江湖宴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
《沧海一声笑》,一曲入江湖。年初发布的这段视频,将山水乐团再度带入大众视野,其单一平台播放量目前已近400万次,收藏近10万次。专业的演奏,抓人的嗓音,自信的神采,以致很多观众第一时间不会关注到演出者全部是残疾人士。
乐团目前有十位固定成员。有时也会有志愿者参与其中,进行合作表演。
“我们乐团有很多厉害的人。”说这话的是仲辉乐,他是副团长,也是观众口中拥有灿烂笑容的笛子哥,“像王钊啊,他是世界反拉二胡第一人”。
身患半身肌肉性萎缩的王钊,无法正常说话和抓握,平时总是安安静静的。可只要拉起二胡,他就能给予那些“以貌取人”之人最大的反击。
“能吹哥也很强的!”仲辉乐转头的瞬间,那人已经拐弯走远,留下一阵笑声。
因为能吹笛子、箫、葫芦丝等多种乐器,一次直播时,有网友问仲辉乐,“牛你能吹不?”幽默如他,当即回了“能啊”。能吹哥由此而来。
朱忠林进入乐团前,和妻子在南方一电子厂从事过流水线作业等工作。“团里缺人,你们来吗?”团长刘继东的一通电话,让一直放不下音乐梦的夫妻俩陷入了对面包与梦想的纠结中。
“去吧。”考虑再三后,他们选择了为自己喜欢的事拼一把。
聊起乐团成立始末,刘继东打开了话匣子。
2008年,因不忍心看着一群优秀的学生与深爱的音乐之路分道扬镳,当时是学校教师的刘继东和仲辉乐决定离职,并各自拿出不多的积蓄,为学生们开辟一座港湾。乐团的前身就此成型。
刘继东说,当时家人、朋友基本持反对意见,但他不愿放弃和这些学生共同热爱的事业。“虽然他们大多从小接触音乐,并且接受过专业的学校教育,可身体上的缺陷,让他们毕业后在求职路上频频受阻。”
起初,没有任何知名度,乐团很难得到演出机会。成立一个月后,就坐吃山空了。
直至2012年5月,才有了“山水”这一正式的团名。近些年,刘继东带着团员们参加过一些节目,引起了一些关注。乐团的很多方面,直到现在依然被爱心人士和志愿者们关照着。
接受过别人给予的温暖,也希望向更多人传递温暖。“如果在网上发的视频能给别人带去一些力量,自己同样会很开心。现实中,我们经常会参加一些公益活动。”在仲辉乐心中,音乐是一方治愈心灵的良药,愈己,愈人。
人生总有起伏
“来电了!”“来电了!”
许是被激动的声音闹醒,赖在办公桌上酣睡许久的大白猫终于起来伸了伸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时钟走过下午两点,刘继东终于在沙发坐下,拿起一张凉了的锅盔,话语间却透着久违的轻松。“这锅盔和粽子都是知道我们近况的爱心人士送的。刚还有个阿姨来电话,说要给我们准备大包子。我告诉她,来电了,可以自己搞定了。”
身为“大家长”,刘继东的压力总是最大的。在他看来,这次停电影响乐团的,不只是生活,还关乎生存。
其实乐团几年前就在网上开设了账号,不过内容多是免费分享演出、日常排练和生活片段。除了好心人士的资助外,乐团的收入来源最初只有实地演出,后来尝试开设线下培训班。
2020年的一场新冠疫情,改变了很多行业生态,也改变了很多人。
这一年,乐团和成员个人的大部分收入都来自于直播。刘继东说:“电一停,手机充电都要跑去外面求别人帮忙,更别说直播了……”
“咳,漏雨的房子我们都住过。”从北京,到西安,辗转丽水,再回到北京,他们已经记不清如今的这座小院是搬过的第几个家了。
这些年,乐团的人员也是来来走走。刘继东说,人生少有一直平顺的,“世上没有平坦的山,没有无波的水,但它们永远存在。以山水为志,这也是我们团名的由来”。
山水亦相逢
窗外飘来一阵烧焦的味道,朱忠林在小院外销毁了不知来源的凉席,“在别人家门口放席子,我们查了下,好像是不好的意思。”“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
一路走来,乐团遇到过歧视,遇到过不解,也遇到过鲜花和掌声。
墙上、书架上……随处是各种见证乐团一路成长的获奖证书、演出照片。弱视的仲辉乐在一张合照前停下,“这是我们和方锦龙老师一起演出”。谈起与国乐大师的合作,厚厚的镜片挡不住他眼中溢出来的骄傲。
“仲老师您结婚了吗?”一位拜访者的突然提问令他一愣,顿了几秒后答道,“我孩子都上四年级了,刚才弹古筝那位就是我老婆呀”。肢体语言是不会骗人的,仲辉乐的幸福,此刻就写在脸上。
十人的乐团,成了三对夫妻。只有仲辉乐夫妇是将孩子带在身边的,他们的身体状况相比而言稍微好些。其他人的孩子大多留在老家,只有寒暑假会来与父母相聚。“因为疫情,今年都没怎么见着面。”
排练厅里,断断续续的旋律响起,是《鼎湖随想》,为一场环保音乐会准备的原创曲,写的是他们自己的故事。
五分钟后,最后一人落座。下午的合练开始了。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刘晶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李凯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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