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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边》 让不同的人群彼此看见

2020年12月05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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浇铸铁印。
“新工人乐团”照片。
《崖边:吾乡吾民》
作者:阎海军 主编
版本: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0年10月

  我几乎是一口气读完《崖边:吾乡吾民》,内心长久被一种质朴、温存而又让人深思的情绪所激荡。当阎海军在一年前告诉我,想编一本杂志书,以“崖边”为品牌,以“大乡建”为思考背景,以“非虚构”为表达文体,以“建构性和对话性”为目标,通过文学和文化的观照视野,以倾听到民间和基层的声音。

  我当然知道这种构想是多么宝贵而富有价值,但在几乎没有任何人力、资金、平台支持的情况下,我深感凭海军一己之力,要完成这个任务,是一件艰难的事情,直到它变为现实,来到我的案头,我意识到了海军的执著,意识到了写作者的真诚。《崖边:吾乡吾民》的出版,毫无疑问,凝聚了主编阎海军大量的心血和热切的情怀,恰如他所言,本书的诞生,“在于倡议更多的人关注中华文明的根脉,并从中梳理能够助益现代化的思想文化资源”,这是一种切实、踏实的文化态度,海军的诚恳和坚韧促成本书的出场,这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

  

  阎海军,媒体人,非虚构作家,《崖边MOOK》主编。著有《崖边报告》《官墙里》《陇中手艺》等。曾入围第十一届“文津图书奖”;获得第九届敦煌文艺奖、第六届黄河文学奖一等奖、2015华文好书社科类十大好书、凤凰网2015年度非虚构十大好书等奖项。

  有质量要求的专题式写作

  显然,《崖边:吾乡吾民》是一本有设计感、有质量要求的专题式写作。从其所设置的栏目看,本书注重现场感、民间性、个体生命史的呈现,体现了对传统文化内心的敬畏,对个体价值的尊重和体恤。

  通读全书,我能深深感受到作者笔力对现场的抵达,而这种抵达的深度,最能彰显非虚构写作的品格。吕途在《且行且歌,我们在村口办起音乐节》中,详细向我们介绍多年来大地民谣全国巡演的线路,在一次次以歌为媒的文化传播活动,我目睹“新工人乐团”一次次走在祖国大地上,向人民靠近的重要实践,在一种毫无功利目标的文化传播中,创作者和广大群众共同感受音乐的力量,感受团结的温暖,随着吕途的笔触,我也一次次被带进鱼鳞滩村火热的场景、触摸到侗族村寨的神秘和伟大,领略到有机稻田肆意歌唱的野性和自由。这种现场感的还原,既让读者感受到了艺术的魅力,体验到艺术来源于大地滋养的朴素道理,也让艺术工作者感受到回馈人民的快乐,在一种落地的实践中达成各方有效的沟通。

  同样,本书中,对民间文化的重新审视,也让我印象深刻。何效义《我在通渭马营铸印》、刘志红《一个民间戏班的“江湖”》,从微观的角度,通过具体人物的命运,凸显了民间文化在乡村现代化进程中,所面临的挑战和困境,也由此凸显了那些基层的坚守者,以一种虔诚而质朴的情感,对民族文化传承的勇气和韧性。

  对个人生命史的呈现和回顾

  当然,本书中,更多的是对个人生命史的呈现和回顾。张子艺《吾乡吾民:一个家族的变迁史》、闫瑞明《我所经历的20世纪后半期》以一种宏观的视角,再现了微尘个体在时代大潮中的命运变迁,陆春桥《震后十年:初三(4)班回访》、崔国辉《“新农夫”返乡记》、张二冬《红薯稀饭》则从更为微观的角度,凸显了一个群体、一个人在生命的各类偶然和必然中,如何承受庆幸中的伤害,又如何赤膊上阵,以个体的微小力量,抵挡命运的挑战,对抗现实中一条条既定的人生线路。

  通过对个人生命史的回顾,读者能在不同个体命运的变迁中,真切感受到历史的烟尘如何落在个人头上,普通的劳动人民,又如何在人世间一次次的岔路和险途中,承受命运的折磨,在多篇文字中,我深深感受到普通劳动者人性的美好,内心的纯净,感受到中华大地历史的变迁,尽管在滚滚红尘般的现代化进程中,湮灭了诸多美好的东西,但那种属于根性的品格,从来就没有消失,它们依旧在看不见的地方,在媒体的泡沫之外,呈现其倔强的生命力。

  闫瑞明在《我所经历的20世纪后半期》,细数了自己人生中错失的种种机遇,尽管如此,却没有活在抱怨和失落中,依然立足民间,坚持为民行医,坚持为村民缝纫衣服,修理机器,显示了一种最为本真的人性光芒。这些真实的画面,总是让我回到自己的童年,想起那些现实中,如瑞明先生一样能干、厚道、聪颖的普通农民。在《与沙为战:治愈“地球癌症”》一文中,通过王有德的人生经历,我切身感受到那个被今天诟病的集体主义时代,曾经弥漫着无数如他一样的普通劳动者,他们内心光芒万丈,但却不得不深陷现实的泥泞,一条无人能走出的路,在一种无私、勇敢精神的映照下,终于让沙漠的绿洲变为现实。

  不逃避对现实和历史难题的追问

  我得承认,阅读本书时,我感受到一种深深的自我教育,清晰意识到一个人内心的脆弱和犬儒,其实从来就不是天生的,很多时候,不过被周边的环境无形熏染,相比环境的浸润,在一个新媒体发达,情绪性话语极其容易弥漫的时代,建构性的行动力,往往更让人滋生力量和感受希望。这本书的不少作者都是我的朋友,我知道这些来到笔端的文字,看似平淡冲和,但背后却饱含了他们无数艰难的行动,丈量出他们行走大地和基层的努力。以吕途和王昱娟为例,她们原本都是学院派的学者,但在现实的感召下,一个彻底走向基层,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见证新工人文化的发展,一个主动走向城市的边缘,将学问置于对城中村的梳理和回溯。

  当然,此书并没有逃避对现实问题和历史难题的追问。无论是刘志红发出的拷问,“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还是范雨素的无奈感慨,“如果在自己村里,能赚到钱,能过上好日子。谁愿意背井离乡出来受罪呀。可什么时候在自己村里就能致富呢?我也不晓得那是啥时候。”我们都能从这些质朴的文字中,感受到写作者对现实和生命的思考。同样,和这种思考相对的,是作者对自身和知识精英的审视和追问。王昱娟以独有的坦诚,袒露了自己的疑问,“我就一直想要弄明白,当一个安全的、熟悉的、稳定的,当然最终也可能是安逸而不思进取的环境,被更强大的力量摧毁的时候,身处其中的我们应该如何应对?”何效义在现实的介入中,深深意识到当下知识生产的危机,恰恰来源于,“民间的这个东西,现在一些所谓的精英,他们俯不下这个身子去接触、去研究、去学习”。从这个层面而言,本书除了情感汁液的饱满和源自生活的细节,同样不缺理性的表达和深刻的思考。

  毫无疑问,这是一本让彼此的看见成为现实的赤诚之作。恰如阎海军的设想,希望“所有致力于乡土研究、乡村建设、乡村艺术的学者、艺术家、作家、记者、学生、打工者、实践者能够深入农村,打破边界,形成‘跨界人文艺术表达共同体’”,以我的理解,要达成这一共同体,首要的目标就是让不同的人群彼此看见,在人类共同的精神难题和生存遭遇中,激发一种共同的悲悯和理解,在差异和分歧里,寻找到难得的共识,在人类必然同舟共济的命运中,达成和解,携手前行。这一目标如此重要,在资本横行,劳动者被严重遮蔽的现实境遇中,在社会分化愈来愈无可阻挡的趋势中,唯有人类动用本源的理性、智慧、还有内心的善念,才能阻止这一趋势的加剧。

  撰文/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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