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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的下午,53岁的陈运秋和父母正在包饺子。
手机视频电话响起——是在北京就地过年的儿子陈沐。陈运秋赶紧招呼来妻子和父母。
这对陈运秋而言,是个不同的春节,这是儿子新婚第一年,他还添了孙子。但因为疫情,三代人分别在三地过年——陈运秋和妻子留守在老家包头,儿子和儿媳在北京,孙子回了姥姥家。
视频通话连接起三地。“孩子想父母也想家,但是他还年轻应该多打拼,我们做家长的只能背后支持。”陈运秋说。
年夜饭,妻子周晓焕做了内蒙古特色美食手把羊肉、油炸糕、莜面,晚饭过后,他们还喝了内蒙古特色的咸奶茶。
过去,“年”对他们意味着“在一起”,今年,他们用隔着屏幕的方式完成了“团圆”。
留守家乡的父母
今年春节,陈运秋的房子里依旧保留着儿子结婚时的布置,红红火火的——“囍”字红灯笼,“囍”字挂纸,墙上也贴着“囍”字剪纸。连电视机上面“我们结婚啦”的贴纸都还保留着。墙壁上、电视柜上,全是儿子大幅小幅的婚纱照。
临近春节时,陈运秋提议把灯笼摘下来,妻子周晓焕没同意,“儿子结婚是大事,结婚以后我们心里就有着落了。”
老两口规划好了,留一间房间给儿子和儿媳,剩下两间房子给两个孙子。
过去,有儿子在身边的新年,一家人总是热闹并忙碌的。陈沐会包揽家里的活儿,爷爷家和自家贴对联、办年货,都是陈沐的工作。尤其是在大年三十晚上12点,爷孙每人抱着一箱大礼花到楼下放。如今陈沐不在身边,这些零碎的活儿又回到了陈运秋的手中。
茶几上摆满了招待过年走亲访友的干果和零食。
陈运秋总和亲戚们解释,陈沐因为疫情和工作原因“过年回不来了”,周晓焕会特意纠正,“不能说回不来,要说不回来。就像包饺子,要说包好了,不能说包完了,说话都是有讲究的。”
陈沐和妻子在一家航空公司做空乘。自从儿子进入航空公司工作以后,在团圆的传统节假日见到儿子,成为周晓焕反复期盼但又无法实现的愿望。
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天上飞。往年春节是航班繁忙的时期,陈沐说,过年期间航空公司不会给员工批假,“最多可能给48个小时的休息,会抽个时间回趟家。”
2020年6月,陈沐的孩子出生,他原本打算春节没有排班的话,先去东北接上孩子,再去包头和家人团聚,过一个四世同堂的新年。
因为疫情,陈沐今年没有飞机任务,也不能回家过年。他说,留守在北京是配合防疫的必须工作,送乘客回家是工作职责,应该严格遵守。
报喜不报忧的两代人
周晓焕开始慢慢学着适应孩子不在家过年。
五年前,陈沐大学毕业,考虑到北京的工作机会更多,他通过考试应聘到总部在北京的航空公司。身处特殊的行业,逢年过节回家对陈沐来说变得特别奢侈。
前两年,周晓焕看到亲戚、朋友家的小孩过年都回家了,她悄悄抹眼泪,“往年都在一起过年,一大家人热热闹闹的,孩子过年不在身边,心里空落落的。”
但她也理解孩子,“没办法,在服务行业工作,越是逢年过节,越不能请假。”
2019年大年三十晚上,家里人12点放完鞭炮,周晓焕“想孩子想得不行了”,提议说初一早上开车去北京看看孩子,待一天再回包头。
陈运秋却说,大过年的不能把爸妈放在家里,“父母在不远行,一边是孩子,一边是父母,顾此失彼,你说难不难?”
陈沐记得,每次过年飞行,航班落地乘客们陆续打电话给来接他们回家的亲人,从乘客的语气里,能听出他们对回家的欣喜和渴望。
每当这时,也是他想家的时候。
2018年年三十晚上,陈沐的航班从北京飞往越南,半夜12点经过海南,陈沐从飞机上往下望,看到密密麻麻的礼花像小花一样,“真的很想家。”
陈沐的工作需要花大量时间在飞机上,没有太多时间跟父母通话。
留守在老家的母亲,用尽一切方法想和儿子多联系。周晓焕每天都会盯着微信运动里儿子的步数,摸清规律。一百左右的步数就是陈沐在家休息,三四千的步数就肯定是在上班了。周晓焕就等着儿子休息的时候,微信上多和他说几句话。
在陈沐上班的时候,周晓焕会问陈沐今天飞哪里,然后计算着飞行的时间。比如从北京飞上海,通常需要两个半小时左右,周晓焕卡着点,大概三个小时后等陈沐工作结束了,“我就试着给他发个微信聊聊,看他能不能回,我就想跟他多唠唠。”
长期的两地分居,让两代人默契地学会了报喜不报忧。陈沐很少跟父母提到工作中的难处,但是去年升职了乘务长,赶紧跟爸妈打电话报喜。
周晓焕有哮喘,这几年严重了许多,但她从来不敢跟儿子提自己的病情。
陈沐从小受爷爷奶奶的疼爱,年前奶奶动了一个腰部手术,还有爷爷日渐衰退的听力,夫妻倆都没有跟儿子透露半分。
努力重合的生活
2021年1月17日,大兴区发生聚集性疫情,陈沐工作的航空公司就在大兴,只能就地过年。
年三十,他和妻子在北京的家里,炒了5个菜。没结婚之前,没有飞行任务的时候,陈沐只能在北京的出租屋里点个外卖,自己吃饺子。
每到大年三十的视频电话,是家里人期待的时刻。“打电话的时候我们跟孩子说家里一切都好。”周晓焕说,接完电话,大家都不吱声了,埋着头包饺子。
“不敢当着儿子的面哭,本来他一个人在外面过年,也挺孤单的,我们一哭他肯定心里也不好受。”陈运秋说。
周晓焕曾想,既然儿子忙,没时间回家,老两口就去北京陪陪儿子。到了北京才发现,已年过半百的他们很难适应在另一个城市生活。
周晓焕发现,陈运秋在北京总是趴在出租屋的窗户上往外看,不爱出门。有一次老两口早上出门正赶上早高峰,夫妻俩在地铁站的电梯上并排站着,后面一个年轻人说,“叔叔,能让一下吗?”陈运秋回头,才看到后面好多人被自己堵着了。好多年轻人拿着早餐匆忙地从他身边走过,地铁站里随处可见奔跑着赶地铁的人。他感慨,“在北京打拼真不容易。”
相比陈运秋,周晓焕为了儿子正在缓慢习惯北京的生活。有一年老两口来北京照顾儿子,周晓焕早上7点出门去买菜,邻居好心提醒,距离小区两站公交有一个很大的菜市场,菜又新鲜又便宜。周晓焕坐上了公交顺利找到了菜市场,买了两大兜子菜,回程的时候却坐错了公交车,被车拉到了河北承德。
这次走丢以后,陈沐在纸上给周晓焕画了出门的线路图,从小区出发,坐公交转地铁,全都用箭头标注着换乘的步骤,周晓焕再也没有迷过路。
去年周晓焕学会了用手机导航,儿子上班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就能去天安门广场,拍几张游客照再回家。
对于老家的父母来说,2020年最大的收获,就是儿子娶妻生子。周晓焕计划着,等疫情过去以后,夫妻俩去北京带孙子。她说,只要家人相聚在一起,哪里都是家。不管儿子以后到哪里定居,他们老两口都是孩子坚强的后盾。
他们的思念和爱就像房子里空出来的房间,永远为儿子一家留着。
(文中陈运秋、陈沐、周晓焕为化名)
【同题问答】
Q:疫情对你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陈运秋:和儿子儿媳团聚的时间少了,牵挂和担心的时候多了许多,尤其是儿子去国外送物资的时候,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
Q:2021年有没有什么规划?
陈运秋:希望疫情赶快过去,大家都能回到正常的生活。期盼着能和儿子一家在北京团聚,我们能过去照顾孙子,享天伦之乐。希望以后能过更多的团圆年。
新京报记者 乔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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