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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与萧军 浪儿无国亦无家

2021年06月11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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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5年,在左翼思潮方兴未艾的上海,一套包含叶紫短篇小说集《丰收》、萧军长篇小说《八月的乡村》以及萧红长篇小说《生死场》三部作品的“奴隶丛书”横空出世,让萧红与萧军这对彼时的伉俪在上海文坛一举成名。

  此时,二萧的家乡东北,在四年前沦入日军铁蹄之下。在上海,他们既是文坛的闯入者,也是背井离乡的流亡者。对彼时的上海人来说,二萧的小说,是街巷流行的东北抗日救亡歌曲之外,另一种对东北更深切、更触目可见的存在。

  “高粱地像要倒折,地端的榆树吹啸起来,有点像金属的声音,为着闪的原故,全庄忽然裸现,忽然又沉埋下去。”

  《生死场》中的这段暴雨将至而未至的描述,也像萧红与萧军这两位生长于东北大地的恋人的寓言。他们之间的羁绊,也如这场暴雨一样,在释放了光与电的伟力之后,唯有“湿的气味的云掠过人头”,宛如高粱地里一场“红色的梦”。

  爱情的萌芽

  1932年夏,萧军供职的《国际协报》收到了一位女性读者的求助信,信中说自己被软禁在哈尔滨道外的东兴顺旅馆中,因欠下几百元住宿费无法偿还,旅馆老板打算将她卖到“圈儿楼”妓院去抵债,因此希望报社能帮自己主持公道,救她脱险。

  这封信写得凄凄切切,报社在场的成员无不动容,编辑老斐(斐馨园)随即同记者舒群等人寻到了这这位来信的读者。萧红实际的情况,比她信中所写更为糟糕——当时她已身怀六甲,被同居半年的未婚夫抛下,又被旅馆老板扣为人质,住在阴冷潮湿的储物间,每天的伙食只有小半碗高粱米饭。

  知晓了萧红的处境之后,老斐等人都愤愤不平,却也束手无策。直到三天之后萧红再次来信,讨几本文学书打发时间,老斐便请恰好在近旁的萧军走上一趟。萧红被萧军踏进自己这间霉湿的小屋时所呈现的豪气鼓舞了,扬起了“只有带着浑身伤痕的战士互相会见时才能感受到的欢快”。

  等到第二日萧军再度探望萧红,二人便在东兴顺旅馆的小房间结为夫妻,把“爱之旅程上的一切全作过了。”只是萧军自己,也寄宿在编辑老斐家中,根本无力替萧红还债赎身。他所能做的只有每天步行二十里探望萧红。

  初恋的日子持续了大半月,萧红的“囚期”却似乎看不到尽头。偏的是这年8月连日的大雨让松花江决了堤,大水淹了道外一带,东兴顺旅馆的老板伙计全部逃难去了,萧红才趁乱溜出了长时间囚禁她的房间,搭着路过的运柴船摸到了萧军寄宿的老斐家。萧军和萧红,终于在老斐家的客厅有了夫妻二人的第一个落脚之处。

  创作的开始

  虽然虎口脱险,萧红和萧军面对的却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由于交不起住院费,医生护士都对她冷眼相待,“就是连一头苍蝇也要虐待我”;而怀胎九月生下的孩子也被医院扣押,抵作药费,无法相认(也有一说是被萧军送人);最后,萧军还没管住自己暴躁的脾气,和借宿的老斐一家反目成仇,他们连落脚的客厅都失去了。

  拿着仅有的行李,拖着产后虚弱的身子,萧红和萧军几经辗转在哈尔滨商市街找到了一间小屋。萧军以免费做家庭教师、教授武术与国文的代价,换来了这间小屋的居住权。饥饿是这段时间二萧生活永恒的主题,下一顿面包的着落时刻盘亘在他们眼前。

  有情饮水饱。此时他们物质生活是匮乏的,精神生活却是丰富的。1932年岁末,《国际协报》举办新年征文活动,萧红在萧军和身边好友的鼓励下也开始动笔写作小说,并在次年5月完成了第一个短篇《王阿嫂的死》。这篇小说从萧红幼年时目睹的底层农村雇农生活而来,描写了勤劳善良的寡妇王阿嫂的悲惨命运。此后,农村底层劳动人民的生活几乎成为了贯穿萧红一生的创作母题。

  写作之外,萧红和萧军也常与白朗、罗烽夫妇等中共党员到“牵牛房”开展秘密抗日活动。在“牵牛房”,她如鱼得水、进步飞快。她曾拉着“牵牛房”的女主人袁时洁说:“一个女人要想翻身,必须自己站起来,参加革命事业,不给男人当‘文明棍’,不给男人当‘巴儿狗’”。

  这段住在商市街25号的经历,此后被萧红写成了自传体散文集《商市街》。在美国汉学家葛浩文看来,《商市街》的文学价值被远远低估了,萧红生活的“实质”在这本书中“往往已经力透纸背”。

  也是在商市街的这间小屋,萧军获得了《八月的乡村》一书的写作素材。经舒群介绍,萧军结识了中共地下党员傅天飞。1933年春夏,傅天飞找到舒群和萧军,将磐石游击队扩大发展的过程讲上了一天一夜,为的是万一自己牺牲,还能留下两部“腹稿”。萧军在他叙述的基础之上,完成了之后被鲁迅赞誉为“抵抗日本侵略文学的一面旗帜”的《八月的乡村》。

  但商市街的平静日子没有持续多久。“牵牛房”的活动最终引起了“满洲国”政府的注意,他们只能于1934年6月逃离哈尔滨前往青岛避难。可哈尔滨的白色恐怖又一次延续到了青岛,这年11月,二萧也只好又一次背井离乡逃到了上海。

  告别与重逢

  上海,是萧红与萧军在文坛真正崭露头角的地方。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鲁迅成为了他们的文学导师,并如长辈般在生活中给予二萧关心与帮助。

  鲁迅向来对人严格,与其交往密切的人中,少有不受其批评或指责的,唯二萧除外。离开青岛之前,萧红便将《生死场》一书的初稿寄给了鲁迅,到上海后和鲁迅的初次会面,萧军又为鲁迅带来了《八月的乡村》抄稿,得到了鲁迅细致入微的修改指正。

  《八月的乡村》以抗日为主题,无法公开出版,而《生死场》经鲁迅推荐,各方转手长达半年之久仍未得到出版机会。经萧军提议,征得鲁迅同意,他们与同样无法公开出版短篇小说集《丰收》的叶紫组成了“奴隶社”,秘密出版了三本“奴隶丛书”:《丰收》、《八月的乡村》和《生死场》。

  《八月的乡村》和《生死场》让他们在上海文坛一举成名。尽管总被相提并论,萧军与萧红的写作手法与创作才能实则大相径庭,萧军的行文立场鲜明、说理深刻,萧红的小说虽则结构松散,却细腻、鲜活、直击人心。鲁迅也曾坦诚提出“《生死场》似乎比《八月的乡村》更成熟些,在写作前途上看起来,萧红是更有希望的。”

  这种写作风格的不同,某种程度上源于萧军与萧红性格、观念的不同,感情的罅隙也由此产生。1936年,二人的感情已几近破裂,萧军在萧红之外,亦另有了一段恋情。但鲁迅的溘然长逝给了二人沉痛的打击,历经患难,他们终归没有分手。

  1938年,日本侵略军向山西发动全面进攻。萧军有着军人意气,仗着自己身强体壮,执意留在临汾参加抗日游击队,萧红却认为这是“英雄主义、逞强主义”,希望他与自己共同参加丁玲领导的西北战地服务团,奔赴西安。是去是留,二人始终争执不下,就此告别。

  分别之后,萧红与同在战地服务团的端木蕻良相恋并结婚,辗转武汉、重庆、香港多地,在31岁这年因贫病客死香港;而萧军在丁玲的劝说之下,并未参加抗日游击队,而是离开临汾前往延安,并在延安遇到了年仅19岁的王德芬,与她结合,共同度过了生命余下的50年。

  □肖舒妍

  参考资料:

  《两个倔强的灵魂》,秋石著,作家出版社,2000年

  《萧红自述》,萧红著,大象出版社,2004年12月

  《人与人间:萧军回忆录》,萧军著,中国文联出版社,2006年6月

  《萧红评传》,葛浩文著,北方文艺出版社,1985年3月

  《萧军评传》, 王科 / 徐塞著,中国社会出版社,2008年1月

  坟场是死的城廓,没有花香,没有虫鸣,即使有花,即使有虫,那都是唱奏着别离歌,陪伴着说不尽的死者永久的寂寞。

  乱坟岗子是地主施舍给贫农民们死后的住宅。但活着的农民,常常被地主们驱逐,使他们提着包袱,提着小孩,从破房子再走进更破的房子去。有时被逐着在马棚里借宿。孩子们哭闹着马棚里的妈妈。——萧红《生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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