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围城”

　　7月11日下午两点，郑州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室外冷清，衬托出瀚海北金商业中心16楼格外热闹。

　　这里是蜜雪冰城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蜜雪冰城）冰淇淋与茶连锁总部。公司门口两个显示器上，正循环播放近期的“洗脑”神曲：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没有通过”。

　　当天，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来到蜜雪冰城郑州总部，面试等待区内，来自全国各地的近三十位意向加盟商比肩而坐。有工作人员表示，“每天来上百人面试”。

　　记者走访了解到，郑州总部承担蜜雪冰城大部分加盟的前期工作，从加盟介绍、筛选到集体交流上课，有意者蜂拥而至，但大多在“过五关斩六将”后奶茶梦碎。

　　据公司内部人士透露，蜜雪冰城加盟商初试通过率在10%以内。“比高考还激动”，前来面试的邓隆（化名）总是听到有人没有通过加盟审核，开始不断打听蜜雪冰城审核标准。

　　1 扎堆总部，加盟“争夺战”

　　蜜雪冰城加盟有着一整套流程：项目咨询、递交申请、参加面试、审核门店、签约、装修、培训、开业，数个环节设置，亦成为层层闯关。

　　7月11日下午，贝壳财经记者来到蜜雪冰城郑州总部，来自安徽、浙江、江苏、福建等地的意向加盟商已在等候面试。

　　根据规定，线上提交开店申请后，蜜雪冰城员工将在7个工作日内审核，审核通过后才能预约面试时间。当天，不少人跟记者一样并未提前申请，自然无法见到面试官。

　　在工作人员指导下，记者填写了一项调查问卷，随后与其他近10位意向加盟商听取工作人员简单介绍了加盟流程。

　　该工作人员表示，总部每天面试名额有限，能否进入面试环节、什么时候能够参加面试，需要看意向加盟商是否符合面试条件以及面试预约量。“如果面试预约满了，我们就只能往后推”“每天来上百人”。

　　邓隆提前约好面试，来郑州之前线上专门填写了自己的详细信息，包括开店城市、计划投资金额、门店是谁管理以及资金有无借款等。

　　面试官不时走到大厅喊面试人员进场。一间会议室里两个会议桌隔开公司内外人员。

　　“就是问了些审核时的问题，准备多少钱开店，之前的工作经历。”刚刚结束面试的一位年轻男士走出房间，手握封面为“雪王”标志的卡片，这将是第二天进入集体加盟讲解的入场券。

　　加盟讲解同样需要排队，“不一定能排到上午场，还是下午场”。

　　贝壳财经记者探访期间了解到，加盟签约前“递交申请、参加面试、审核门店”三个阶段，蜜雪冰城层层审核加盟商资质，随时会有人无法通过。其中，参加集体加盟讲解后，蜜雪冰城还要发一份“试卷”给意向加盟商，考的就是讲解中的内容。

　　“没通过”。

　　一位来自河南的意向加盟商告诉贝壳财经记者，目前蜜雪冰城在河南的加盟政策已经很严格，“如果是新疆、青海、安徽这样的地方，就很容易通过，因为河南太饱和了”。在他看来，“（门槛）琢磨不透”。

　　“我总结，主要是有一定实力，条件刚好够最好。还要有阅历，能自己经营、区域不要太饱和”，一位拿到蜜雪冰城开店资质的加盟商表示。

　　闯过两关后，邓隆随即赶往机场回家。一路上，他不时跟同去面试的老板们发消息，了解彼此加盟动态。

　　2 开店35万元起步，孵化培训及原料生意

　　郑州市向西约80公里的焦作温县，蜜雪冰城加盟已滋养出不少生意，且痕迹并不难寻。

　　2012年，蜜雪冰城在焦作温县成立河南大咖食品有限公司，为原材料生产基地。一旁，坐落着蜜雪冰城的物流仓储基地——上岛智慧供应链有限公司，公司内的蜜雪冰城商学院，成为加盟商们培训的重要场所。

　　“今天光大巴车就来了三辆，从郑州过来的。”7月12日，上岛智慧供应链有限公司门口卖快餐的小摊已经经营多年，老板告诉贝壳财经记者，自己在这里的主要消费者就是加盟商和物流公司工作人员。“加盟后，每年都要来培训，一个星期就换一批人”。

　　记者走访发现，不论是县城还是工业园区周边酒店，大多用“报蜜雪冰城就给优惠”吸引客人。当地出租车司机也会定点守在蜜雪冰城工厂门口，等着生意上门。

　　“这里面每期都有几百个学员培训，很多住县城”，“培训一般是一个礼拜，基本上是早上7点半从县城出发，下午5点下课，我们就提前10分钟在那里等着。”温县一位出租车司机对记者说道。“最高峰一批有400多人”，“补考那天，我们公司有100辆出租车，要来三四十辆（接人）”。

　　上岛智慧供应链有限公司保安告诉记者，蜜雪冰城商学院内可以提供100人左右的住宿，但这也仅仅是每期培训学员总数的三分之一。

　　贝壳财经记者了解到，在蜜雪冰城商学院培训，如果在内部住宿吃饭，都需要另外付费。

　　实际上，蜜雪冰城的加盟流程远比看起来复杂。在参加面试、通过审核并拿到开店资质后，还需要蜜雪冰城工作人员审核加盟商计划开店的门店位置，通过后才能真正与蜜雪冰城签约、缴费。此后，蜜雪冰城签约的装修团队进场装修，老板需要带着员工到温县培训。

　　对于一心想要加盟蜜雪冰城的邓隆来讲，加盟费并不低。按照蜜雪冰城工作人员介绍，开店费用要35万元起步。加盟费用清单中有一系列收费标准：省会城市加盟费1.1万元/年、保证金1万元、品牌管理费4800元/年、后期提供生产流程等咨询服务2000元/年，还有门店开设所需要的设备8万元、所需要的首批原材料6万元、装修预算8万元、房租费和转让费等10万元起。

　　相比较而言，地级城市和县级城市加盟费分别为9000元/年、7000元/年，其他费用并无差别。

　　事实上，蜜雪冰城最大的收入来源并不是加盟费用。蜜雪冰城曾公开2019年度收入65亿元。而按照蜜雪冰城收费标准，加盟费、管理费、咨询服务费一年缴纳一次。如果每个商家缴纳三项费用总合为1.5万元，10000家门店收费仅为1.5亿元。

　　对其而言，真正长久的是原材料生意。工作人员对记者表示，加盟店中所有原材料都需要从蜜雪冰城购买。首批需要的原材料价格6万元，有的门店1个月就能用完。每次原料送货申请时，只要总金额超过8000元就可以免配送费，“这个很容易就能达到”。

　　3 奶茶版图扩张：不差钱？

　　蜜雪冰城出圈，只是奶茶狂热的一个影子。

　　蜜雪冰城加盟以单店为主，要求加盟商独资经营，公司不参与分成。这种模式下，店面快速扩张，如今，门店数量已经刷新到15000家。3元的冰淇淋、4元的柠檬水、6元的奶茶……蜜雪冰城在被贴上“物美价廉”标签的同时，俘获了一批年轻消费者。

　　有数据显示，蜜雪冰城已经超越奈雪的茶，成为仅次于喜茶的中国第二大奶茶品牌。

　　对于这一热土，品牌开启跑马圈地。4月初，“茶颜悦色”快闪店在深圳文和友开业，开业首日出现代排队、代购，甚至“跨城倒卖”情况。

　　时至6月30日，奈雪的茶抢先喜茶一步登陆港交所，成为“全球茶饮第一股”。不过，顶着光环但股价并未制造出惊喜，开盘即跌破发行价，首日收盘跌幅为13.54%。截至7月13日，股价为16.26港元/股，依然没有超过19.8港元/股的发行价。

　　无疑，当前茶饮已然站上风口，而这个行业在买家看来也有“鄙视链”。客单价在30元以上的奈雪、喜茶、乐乐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梯队，20元以下的一点点、CoCo、茶颜悦色、书亦烧仙草等算是中端品牌。相比之下，以蜜雪冰城为首的大众品牌近来也是资本动作频频，圈粉吸金。

　　贝壳财经记者梳理看到，蜜雪冰城、喜茶都曾传出上市消息。6月24日，有媒体报道称，“喜茶最新一轮融资即将落定。经过多方确认，喜茶本轮投资方均为老股东，融资过程持续数月，而估值达到前所未有的600亿元，再次刷新了中国新茶饮的融资纪录。”

　　600亿的估值令人咋舌之余，喜茶的融资细节也耐人寻味，“融资过程持续数月”，“各家机构争抢非常激烈，各种托关系，想要从中分得一些份额。一旦能上车都是抓紧操作，生怕有变”“新股东一个也没能挤进来”……

　　此外，今年1月，蜜雪冰城方面对贝壳财经记者否认了融资20亿的消息，但是对方也告诉记者：“最近几年，茶饮行业很受关注，所以的确有很多知名投资机构或者投资人向我们表达投资意愿，我们目前没有考虑接受资本方的投资。”

　　7月11日，贝壳财经记者走访蜜雪冰城总部，在负责加盟介绍的工作人员口中，加盟奶茶绝对是一门好生意。

　　“我们统一提供原材料，按照我们正常的做餐标准、产品的配比去做，能够达到产品的统一、口味一样，那你的毛利润是可以稳定控制在55%-60%”“至于净利润，需要减掉你的房租、人工、水电等各项杂费支出后再另外核算。大部分蜜雪冰城店面，综合净利润能做到30%左右，如果有的店房租和人工成本非常低，净利润可能比30%还要高一点。”工作人员表示。

　　记者注意到，茶颜悦色宣称毛利润可以达到75%，一间开在省会城市50平米的店铺，年净利润可以超过150万元。

　　4 全国“进军”，茶饮江湖陷内卷

　　进入茶饮这行前，喜茶创始人聂云宸做了很多分析，最终落定棋子，出于“这个（茶饮行业）相对比较好做，它有切入点，有广泛的一个消费者群，我觉得挺刚需、挺高频。茶饮这个品类，本身就算没有喜茶，市场也很大。有些不知名奶茶店，时不时门前也会排队。”

　　需求真实存在，市场就会顺势打开，商人重利，纷至沓来。

　　根据企查查数据，我国在业/存续奶茶相关企业（包含个体户）32.7万家。近十年，茶饮品牌投融资事件共85起，披露融资总金额达88.32亿元。其中，2016年之后，茶饮品牌投融资活动开始频繁，当年茶饮品牌投融资事件10起，2020年为12起，2021年（截至6月30日）达到14起。

　　从近十年茶饮品牌的融资趋势来看，早年主打鲜榨、手工冲泡的品牌容易拿到融资，随着喜茶等品牌崛起，中高端茶饮品牌遍地开花。而近年来，打出健康、高端、商务牌的各种细分市场茶饮品牌受到投资者偏爱。此外，黑糖饮品、芒果饮品、车厘子饮品等原料细分的茶饮品牌开始进入市场。

　　资本接连注入，“弹药”充足的茶饮企业开店“竞赛”按下快速键。

　　2017年底，奈雪的茶开始走出广东地区，向全国范围扩张，正式开启“全国城市拓展计划”。目前，奈雪的茶茶饮店已经达到556间，并计划于2021年及2022年主要在一线城市及新一线城市分别开设约300间及350间茶饮店，其中，约70%将规划为奈雪PRO茶饮店。

　　相比之下，喜茶目前全国门店超800家。贝壳财经记者了解到，近几年，很多区域性茶饮店都在进行品牌升级，公开向全国范围扩张的“野心”。

　　中国的现制茶饮市场消费群体庞大并在快速增长。按零售消费价值计，中国现制茶饮于2020年的市场总规模约为1136亿元，预计到2025年将达到3400亿元，复合年增长率为24.5%。庞大的市场规模面前，茶饮江湖硝烟四起。

　　“运营能力、供应链、研发能力成为新茶饮品牌的护城河。”有业内人士对贝壳财经记者表示。

　　“现在的年轻人很愿意尝试未知的品牌，也喜欢为那些看上去美的东西买单。”奶茶从业者莫陌（化名）告诉贝壳财经记者，“这也是为什么茶饮品牌推产品都通过各种形式提高颜值，所以，新的品牌出来只要味道可以，有颜值，刚出来的时候搞搞活动价格也便宜，就会有人买买买”。

　　贝壳财经记者注意到，相比于单一粗暴的砸钱营销，茶饮企业们开始花式竞争，聘请流量明星、讲好听的商业故事、制作高颜值的包装、节日推新品、推出洗脑神曲……

　　有网友吐槽，奶茶没有天天喝，“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都刻进DNA里了……出人意料的是，蜜雪冰城的洗脑神曲热度未退，1周前，CoCo奶茶推出点歌送耳机活动。在北京、上海等10座城市所有CoCo线下门店，喊出点歌口令就会获得CoCo店长的惊喜回复以及限定饮品优惠，如果触发隐藏彩蛋还有可能获得耳机。

　　不仅如此，茶饮企业在包装设计上的内卷则更为激烈，你有“瓦尔登蓝”，我有“冰川奇旅行”……联名的步伐也从未停歇，而新品更迭速度催生的“奶茶+万物”，则为消费者不断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记者注意到，喜茶的黄皮仙露上市，在将区域性小众水果黄皮推向全国之前，喜茶已经推出了春见柑橘、油柑、香水柠檬。

　　新品频出背后，考验的是茶饮企业的研发能力、供应链实力、门店网络规模等。据悉，为了解决小众水果受限于地域特性而供应不稳定问题，喜茶采取了基地共建的解决方法。

　　奈雪的茶也曾提到，要将IPO募集资金的70%用于支持扩张公司的茶饮店网络并提高市场渗透率；约10%用于通过强化技术能力，进一步提升公司的整体运营以提升运营效率；约10%用于提升公司的供应链能力，以支持公司的规模扩张。

　　■ 热潮背后

　　乱象：伪平台推荐“小品牌”

　　7月11日，蜜雪冰城总部工作人员讲解加盟事项时，现场不停有人提问：如何才能审核通过加盟，利润率多少，开店区域保护政策是什么？事实上，很多人都已经对奶茶市场加盟品牌进行了深度了解。“一点点太贵了”，同样计划开奶茶店的陈勋（化名）告诉记者，茶百道的开店成本也高，古茗的审核相对较难，“只能加盟开放的地方”。

　　记者注意到，一些加盟品牌还对加盟商的学历和年龄提出要求。其中，西南领域发展较大的品牌“书亦烧仙草”官网显示，要求年龄20-40之间、大专以上学历。此外，大多数品牌都会要求加盟者全职经营店铺。加盟时，品牌方也会要求不能同时加盟其他竞品。

　　值得一提的是，加盟奶茶品牌热潮及高门槛下，不少人也被乱象“割韭菜”。贝壳财经记者搜索发现，虽然喜茶和奈雪的茶都是直营品牌，不接受加盟，但网上有不少以“喜茶官网加盟”、“奈雪的茶加盟”为标题的网站。而检索“一点点加盟”、“CoCo加盟”、“蜜雪冰城加盟”等关键词，也能搜索出很多伪平台。

　　贝壳财经记者在一家网站填写手机号后，便有号称某品牌加盟的大区经理打来电话。不过，沟通中，其“劝退”记者加盟一些知名品牌，极力推荐一款号称与某综艺联合打造的奶茶品牌，并表示只要加盟该品牌，就能在门店内使用该综艺知名主持人的照片，“品牌与IP双向引流”。

　　今年5月，女星马伊琍代言的一款品牌奶茶芝兰因涉嫌诈骗，接受公安机关调查。该品牌的套路加盟诈骗案，涉案金额高达7亿。至于其中玩法，主要是在一些一线城市黄金地段开一家店，每天雇100多人排队买奶茶，营造火爆假象。吸引到加盟商后，再通过拖延门店选址时间、翻看地图随机选址、抬高装修采购报价、供应原料以次充好等方式消极履约，直接导致大量加盟店经营惨淡甚至关门停业。

　　“本钱1.2元/杯”，行业亟待标准

　　现制奶茶行业，尚未有统一的生产标准规定，其中用料如何、含糖量多高、咖啡因多少都并不明确。在现制奶茶的外包装上，也普遍不对产品配料信息、营养信息等做相关标识。

　　贝壳财经记者发现，大部分品牌的奶茶主要原料是传统植脂末，也就是奶精，还有部分品牌开始使用味道更为浓郁的“特调乳饮料”。

　　7月初记者在电商平台看到，一款由深圳一诺食品配料有限公司生产的“晶花植脂末”产品显示，每公斤售价14.4元-21.12元。产品介绍称，每2升香浓醇奶茶需要植脂末260克，另外加120克白砂糖、一个30克的红茶包。

　　“500克的杯子，本钱只有1.2元/杯。”一家奶茶原料供应商告诉记者，目前市场上大部分商家都在使用这类奶精，味道香浓、成本较低。

　　7月12日，贝壳财经记者随机拨打了茶百道、蜜雪冰城、益禾堂、一点点等品牌的加盟门店电话，了解公司奶茶是否为鲜奶制作，只有少数几款产品使用了鲜奶。

　　“是茶跟奶粉配的”，一家书亦烧仙草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门店里没有鲜奶制作的产品。茶百道一位工作人员也表示，门店奶茶并不是鲜奶制作。

　　贝壳财经记者注意到，一些门店会在部分产品中使用“特调含乳饮料”，这类产品大部分为乳白色液体，配料成分包括氢化植物油、稀奶油、乳清粉、黄油等。在商家看来可谓牛乳版的“浓汤宝”，也被贴上“代替植脂末”标签。

　　1升“特奶”价格不到30元，商家示范视频里只需要70克，再加上不同辅料，就能制成一杯好喝的牛乳茶。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李云琦 阎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