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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国内读者看到今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名字“古尔纳”时,浮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个问题可能都是:他是谁?确实,此前在各大国内外媒体预测榜单上,古尔纳不曾被提起,他的作品也没有中译本(译林出版社2014年出版的《非洲短篇小说选集》收入了他的《囚笼》《博西》等小说)。在诺贝尔文学奖公布后,更多的读者才随即得知,他是当今英语世界最为著名的后殖民作家和文学评论家之一,长住英国,用英语写作。而早在前几年,国内其实已出现对古尔纳的介绍和研究,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副教授张峰在2012年刊发的《游走在中心和边缘之间》即是一例。
为了更多地了解这一位新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记者综述了国外对古尔纳文学写作的评价,并专访学者张峰谈古尔纳的写作。
国外文学评论
他的写作是在“拼拾碎片”
古尔纳写作的主题大多为对殖民主义、难民、移民经验的关心。他的小说除了讲述帝国主义国家在殖民地施行的残酷统治以及移民们遭受的孤独与心理创伤外,还包含很多极为特殊而细腻的移民心理。例如在小说《海边》中,失去了原有财富、地位的主角会采用“假装不会说英语”的策略,让自己“更有可能寻找到庇护”。在古尔纳看来,这是一种因殖民而在移民心中产生的特殊文化创伤。
正如瑞典文学院的评语中写道:“古尔纳在处理、‘难民经验’时,重点是其身份认同。他书中的角色常常发现自己处于文化和文化、大陆与大陆、过去的生活与正在出现的生活之间——一个永远无法安定的不安全状态”。这种描述非常类似于社会学者齐美尔所说的“边缘人”,古尔纳的写作大多在其“流亡”期间完成,但都与其故乡相关。或许也正是古尔纳文学书写的这种边缘性,使得诺贝尔文学奖官方评述:“记忆,永远是古尔纳笔下重要的主题”。
记忆的主题鲜明地体现在古尔纳2020年出版的新书《重生》(暂译,原作名Afterlives)中。《卫报》的书评认为,相对于已经被频繁书写的许多殖民地历史,德国对非洲的殖民史常常为人所忽视,古尔纳的这本书正是借助主人公的视角讲述了德国殖民为非洲带来的延续性影响。书评的作者“十分真诚地希望这本书能够尽快被翻译为德文”。
《伦敦杂志》今年9月的评论更是指出,古尔纳的写作常常像“拼拾碎片”,“他的记忆破碎,但努力使其完整”。而《重生》的写作和出版对于当代来说恰逢其时,因为“英国、德国在近些年正在面临新的对其历史的进一步的检视”。古尔纳的学生、在英国埃克塞特大学教授后殖民主义文学理论的Florian Stadtler 博士在接受采访时也认为,德国在当下依然时不时面临着一个严肃的问题:即一个创造过伟大文学艺术和思想的国家,如何与自己曾经创造的可怕的残忍共存?而古尔纳的作品,帮助人们重述并直面它。
除了对记忆的重视,2012年的研究论文《变得陌生》(Becoming Foreign)中指出,古尔纳的小说中有一个共同的线索:即国际移民内心深处产生的疏离与孤独,以及在一个后殖民时代“家”之于我们每一个人的意义。作者认为,古尔纳的重要贡献是他以一个获得了足够声望的移民的身份,唤起了我们对那些同为移民但却在“流离失所,充满忽视、敌意、冷漠的环境中挣扎求生的人们”的关注。
同时,古尔纳的小说还被作者认为是一种将殖民行动的“帝国叙事”转化为个人叙事的尝试——古尔纳希望用被殖民者自己的语言去讲述历史。古尔纳非常关注“讲述历史”的方式,在2010年的一次访谈中,古尔纳曾谈到哲学家德里达对自己的影响很大,尤其是对“差异”及“差异”是如何形成的强调。不同的语言背后所蕴含的说话人置身的历史背景,始终为古尔纳所强调。《伦敦杂志》的评论更是提到,古尔纳在作品中经常使用斯瓦西里语的单词,他的写作“促使读者不断认知语言和殖民之间的关系,以及语言对讲述殖民历史的影响”。在一个全球化的时代,这些话题也具有普遍意义。这篇评论的最后写道:古尔纳关心的其实不仅是那些可能默默无闻的非洲移民,而其实是我们每一个人。
专访学者张峰
移民经历下的“双重外在性”
新京报:得知古尔纳这位鲜为中国读者所知的作家获得诺奖,你的第一反应是怎样的?你认为他的作品获得诺奖的原因有哪些?
张峰:我的第一反应是非常出乎意料。当然,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们自有他们的评价标准,我只能从一个文学研究者的角度谈一点粗浅的看法。一是古尔纳的获奖体现了近年来人们对移民,特别是难民问题的持续关注。二是从写作题材看,古尔纳对非洲殖民历史、非洲与欧洲的关系、非裔移民在英国的经历与身份认同等话题的写作有着重要价值。三是从写作风格来看,古尔纳在延续英国流散文学写作传统的同时,在叙事和语言等方面有着碎片化叙事、诗性语言的特征。
新京报:同为移民作家,与石黑一雄、奈保尔、拉什迪相比,古尔纳为何较少被讨论?
张峰:与被誉为当代英国移民作家“三雄”的奈保尔、石黑一雄、拉什迪相比,古尔纳的知名度确实低不少,个人认为主要有这样几个方面的原因:首先,奈保尔、石黑一雄、拉什迪都获得过布克奖,奈保尔、石黑一雄还分别获得过2001年度和2017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古尔纳虽然有两部作品曾入围布克奖,但终未获奖。“三雄”的声望太高,自然盖过了古尔纳等一大批移民作家。其次,古尔纳是一个学者型作家,扮演着大学教授、文学评论家和作家的三重角色,与职业作家相比,其作家身份在一定程度上被淡化了。此外,就文学价值而言,古尔纳的作品在内容和形式上的贡献可能没有前述三位作家那么大,加之就文学的跨文化传播而言,古尔纳的作品目前尚未被翻译成中文,在国内也鲜为人知。
新京报:除了写小说,古尔纳还是一位文学研究者,研究过奈保尔、拉什迪等移民作家。他的写作受到奈保尔等人的影响吗?他的作品主要受到哪些作家的影响?
张峰:古尔纳的写作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乔治·拉明(George Lamming)、塞缪尔·赛尔文(Samuel Selvon)、奈保尔等英国移民作家的影响,同时也受到了索因卡(Wole Soyinka)、本·奥克利(Ben Okri)等非洲本土作家的影响。
新京报:作为非洲作家,他的作品与“殖民和后殖民”应有密切的联系。他的作品和非洲的现实有着怎样的关系?
张峰:古尔纳的作品更多关注非洲的历史,特别是殖民历史给非洲人民带来的负面影响,对殖民罪恶和殖民余孽的讨伐中折射出其对非洲现实的不满。
新京报:据你的文章《游走在中心和边缘之间》(刊于《外国文学动态研究》2012年第3期),古尔纳因国内战乱移民英国,并在伦敦大学接受教育。在英国的经历(比如种族主义)和所受教育对他有怎样的影响?
张峰:英国的经历对古尔纳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提供了一个避难所和一种文化土壤;使其获得了一种“双重外在性”,这种独特视角使他能够以一个流散者的身份在近距离观察帝国中心的同时回看非洲故土。
新京报:说到“身份”,作为非洲人,古尔纳的身份不同于之前书写非洲的欧洲白人作家。怎么看待他的这一书写“身份”或说“视角”?
张峰:如前所述,古尔纳的流散经历使其获得了一种独特的身份和双重视角,既不同于书写非洲的欧洲白人作家,也有别于非洲本土作家。这种身份和视角在很大程度上是流散作家群体共有的,同时每个作家的独特经历又对其内涵进行了丰富和拓展。
撰文/新京报记者 刘亚光
采写/新京报记者 张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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