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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植物园张毓在植物迁地保育的道路上摸索17年,开启了人工辅助野外种群复壮的逆旅

她把濒危野生“兰精灵”送归自然

2021年11月02日 星期二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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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外的大花杓兰。受访者供图
兰花培养室,幼苗在无菌培养瓶中生长。新京报记者 张璐 摄
张毓在苗圃观察栽培的绿花杓兰。受访者供图

  迁地保育、回归自然……在北京植物园,大花杓兰通过无菌条件下的种子萌发,开启了人工辅助野外种群复壮的逆旅。

  “与一般的公园不同,植物园是珍稀濒危植物的‘诺亚方舟’,迁地保育工作,是植物园的使命与职责。”抢救大花杓兰的张毓在植物迁地保育的道路上摸索了17年,如今,她仍在不断前行,希望更多的珍稀濒危植物能够重返自然。

  植物的“诺亚方舟”

  秋日午后的北京植物园色彩斑斓,游客徜徉在彩叶林和花丛之中。位于植物园西侧的温室却没有那么热闹,在一间安静的屋子里,张毓从一堆文件中探出头来。这里是北京植物园珍稀濒危保育研究室,张毓是研究室的负责人。

  小楼内多个兰花培养室灯火通明,空调常年24小时开启保持恒温环境。在成排的白色培养架上,翠绿的幼苗在一个个装有培养基的透明玻璃瓶中恣意生长,它们由细如尘埃一般的兰花种子萌发而成,长大后将走出小小的实验室,回到自然保护区和国家公园的野外。

  “除了园艺展示和科普教育,植物园还有两个重要功能——物种保育、科学研究。”北京植物园科普中心主任王康说,当前植物正面临着多样的威胁,滑坡、火山爆发等自然灾害,高速公路修建、旅游开发、农业生产等人类活动,都会使野生植物栖息地遭到破坏,加上人为过度采集,导致野生植物个体数量大幅度减少甚至消失。

  此时,植物园就成了危急之下的避难所。“要保护一种植物,首先你要了解它,研究它的生物学特性,因此,保护生物学诞生了。植物园在此基础上开展人工繁育成苗之后,再把它们送回到原来生活的地方。”

  在王康看来,植物园首先应该摸清当地濒危植物的“家底儿”,再有针对性地进行保护。17年前,张毓将关注的目光投向北京高山上的“兰精灵”——濒危的野生大花杓兰。

  寻找大花杓兰

  自从2001年来到北京植物园做科研,张毓一直和兰科植物打交道。2004年在北京林业大学读研究生时,她自然而然就把研究项目确定为兰花。

  “当时园长给我提了一个要求:最好做北方特色的乡土植物,先把家门口的兰花搞清楚。北京的野生兰科植物,掰着指头数出来也就二十多种。无论从园艺还是保育的角度,大花杓兰都是最有价值的那个。”

  以大花杓兰为代表的杓兰属植物是世界植物保育研究的“旗舰”类群,被称作“植物中的大熊猫”,许多种类都具有极高的园艺价值,因此野生居群往往受到毁灭性盗采和国际走私非法贸易的极大破坏。

  灵山、百花山、松山、雾灵山……为了调查北京地区野生大花杓兰的分布现状,2004年张毓就把北京各大山头全爬了一遍,千米高山,顺着山脊爬到山顶要4个小时。“大花杓兰盛开时是紫红色的,但是个体数量少,呈散点分布,东一株西一株,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开花的时候,它混在草丛中,更是难以被发现。”

  幸运的是,北京林业大学的路端正老师对北京野生植物分布非常熟悉,在他的帮助下,张毓出野外的第一天就在百花山见到了盛放的大花杓兰,可惜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草甸入口处一朵被掐断扔在地上,已经失去生命的残花。游客不知道它的濒危性,以为是漂亮的野花,摘下把玩后顺手扔掉了。

  此外,张毓还前往黑龙江、河北等7个省区调查大花杓兰的分布情况。她发现,过度采集的现象十分普遍,被发现的大花杓兰野外居群都很小,通常只有几株、几十株,明显是被人为破坏后遗漏残存的个体。2008年,大花杓兰被列入《北京市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

  繁殖兰花回归野外

  找到大花杓兰,下一个挑战是摸清它的生物学特性。

  张毓笑言,那几年,她和她的保育团队根本不知道北京的夏天有多热,因为从大花杓兰5月发芽生长开始,他们就来到山上和兰花“泡”在一块儿。

  头一年,团队根据气温变化估摸着日子,在国庆节上山去采种子,但到现场发现,大花杓兰的果壳崩裂后,种子四散。大家只能提前在果实快成熟时守在那里,在果壳尚未开裂时剥离种子,以便消毒并在无菌状态下播种。“百花山草甸‘野性十足’,除了夏季漫山的野花,还有更狂野的蛇和野猪,冬季缺食的野猪能把草甸翻个遍。有一次我们放了一个用于监测的温度计,回收时发现上面盘着一条蛇。”

  获得种子之后,种子仍然很难萌发。“为了解大花杓兰种子受精后胚的发育过程,我们整个果期都往百花山跑,关键时段每周都去。”最终,张毓发现了最佳的采种时期和培养条件,使其有效萌发,并成功繁育出高山“兰精灵”的后代。

  人工繁殖出来的大花杓兰得到科研人员养孩子般的悉心照料。“大花杓兰喜欢凉爽的气候和大温差。春天还好办,我们白天让它们在温室里晒太阳,晚上再放回冷藏箱。但是北京的夏天太热了,没有合适的低温温室,我们只能把兰花送回山上的迁地保育苗圃,一个星期就全死掉了。”

  又经过一番研究,张毓发现,娇气的大花杓兰并非不适合自然环境,只是刚刚从温室环境回归野外,过渡期苗圃条件简易,加之养护过于粗放,才造成死亡。

  随后的几年,张毓一边查资料,一边和国外同行交流互动,不断改进大花杓兰的栽培方式,并大胆尝试进行反季节栽培,最终使大花杓兰的人工繁育做到了从种子萌发到开花结果的完整栽培生长周期,为它们重回大自然提供了可能。

  “本来没有路的地方,被我们走出一条羊肠小路。”张毓如此形容那段经历。

  终极梦想是杓兰可在当地共生繁殖

  大花杓兰在实验室被成功繁育并回到百花山后,四川黄龙自然保护区的杓兰进入了张毓视野。

  “黄龙的高山兰科植物资源非常丰富,几公里长的沟里就分布有六七十种兰花,仅杓兰种类就达11种之多。”张毓说,黄龙保护管理局希望充分利用当地独特的资源,借助人工繁育技术将高山兰花保育和黄龙的生态旅游结合,形成互相促进的良性循环。

  2017年,张毓专程来到黄龙,决定与黄龙合作,将杓兰属植物的“繁育回归之路”走得更宽。张毓将采集到的黄龙杓兰种子,带回北京植物园进行人工繁育。

  两年后,2000余株人工繁育的高山兰花幼苗从北京回到四川老家,移栽到黄龙迁地保育基地进行过渡培养。张毓说,杓兰适合栽种的季节是5月底,那时候北京的气温已经比较高了,幼嫩的杓兰小苗禁不起快递途中可能出现的高温闷热,哪怕几个小时,都可能有致命的后果。所以只要时间允许,她通常将杓兰放入加冰袋的泡沫箱里,自己带过去。

  “我们的终极梦想是未来杓兰可以在当地进行共生繁殖。”张毓解释说,杓兰种子没有胚乳,在自然界中是依靠特定的真菌为种子提供萌发时所需的营养。未来可以利用真菌与其共生的方式,在野外实现人工辅助下的自然繁育。

  “但微生物比植物更难琢磨,这是一条漫长的路,我们还将继续探索。”张毓说。北京植物园还和青海三江源、海南吊罗山等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合作,开展珍稀濒危兰科植物的保育研究和野外回归工作,这是一个动态发展的保育项目,每年都有新的地区或新的种类加入。

  新京报记者 张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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