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时间一人一狗的精神都高度紧张

　　“搜！”柴静一声令下，兜兜进入了“快递箱迷宫”，它身子低俯着靠近地面，鼻子凑近纸箱挨个嗅探，两只黑色的大耳朵随着身体的晃动忽闪。

　　一分多钟后，兜兜就从90个外观一致、气味混杂的快递箱中挑出了3件“目标物”，它用鼻尖轻轻将它们顶出来，然后回到柴静身边。这3个快递箱中，分别装着电话卡、银行卡和U盾。

　　柴静弯下腰拍拍兜兜的脑袋低声说，“好样的！”兜兜则吐着舌头晃了晃脑袋，蹭了蹭她的大腿，柴静知道兜兜明白自己赢了，这是她和兜兜之间的默契。

　　因为爱犬，今年51岁的柴静在2019年初从一名派出所民警转岗成为警犬训导员，3年的时间里，她把警犬宠坏过，也被警犬气坏过，更是把兜兜从一只小奶狗带成了一只可以帮助打击电信诈骗犯罪的优秀警犬。

　　因为爱狗 老民警转型

　　51岁的柴静是位老民警，却是一名“年轻”的警犬训导员。2019年初，她从派出所调到了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警犬技术管理中队，调动是她自己提出的。

　　她和刚入行的年轻民警一起进行了3个月的封闭培训，私底下有人调侃“怎么还来了位阿姨？”换警种，这对于年近五十的女民警来说不容易，但柴静意愿强烈，“因为爱狗”。

　　很快柴静就发现，爱狗和能训练狗，尤其是训练一只有编制的警犬，这是两码事儿。正式成为训导员的时候，柴静接手的是一只成年犬，为了迅速建立感情，再加上她本身就爱狗，她忍不住宠着它。集体餐之外，她要给狗开小灶作为训练的鼓励，训练完了陪它玩，要吃给吃，要喝给喝。柴静觉得，警犬本身就比家养宠物过得辛苦，理应对它们更好。

　　3个月后柴静发觉，“完了，警犬被我带坏了，没追求，吃饱了啥也不想干。”柴静不得不带着狗进行行为纠正，让它的生活“由奢入俭”，差不多同时，她又接手了当时刚刚两个月大的兜兜。

　　兜兜是一条史宾格犬，小时候毛茸茸的一团，活泼好动。能把狗从小带大，柴静求之不得，她深知在警犬幼年期培养起良好的互动关系有助于日后的训练和工作。而良好的互动关系不仅是生活和情感上的依赖，还有服从。

　　训练从简单的随行开始，警犬要伴随训导员的轨迹行进，中途不能被新鲜事物吸引分散注意力，然后是根据指令坐、卧、前进、停止。差不多在半岁的时候，它们就要被“分专业”训练。

　　柴静介绍，像罗纳威、马犬这样的大型犬，凶猛、嗅觉灵敏、扑咬能力强、有震慑力，通常被用于反恐和追捕嫌疑人，而对于史宾格犬来说，天生的机敏和外形的亲和可爱，特别适合进行搜毒搜爆和勤务安检工作。在基础训练3个月后，柴静带着兜兜开始了搜爆训练。

　　简单来说，搜毒搜爆训练依赖的是狗灵敏的嗅觉，通过气味联系、气味分化，将某种气味的信号植入它们的大脑，当再次遇到相同气味刺激的时候，它们会发出预警。

　　克制的爱

　　实际上，训练的内容远比那一句简单描述复杂得多。

　　兜兜要在动物的腐尸、爱吃的火腿肠、刺鼻的烟味等各式各样气味的干扰下，精确捕捉到海洛因、汽油、柴油以及一些含硫、镁等成分的固体可燃物的气味。

　　警犬嗅觉的灵敏度是人类的1000倍，柴静没法切身感受到这些气味对兜兜的刺激，但她在反复训练中，已经把需要警犬辨别出来的气味化作符号植入了兜兜的大脑。

　　兜兜在八九个月的时候，通过考核成为北京警方一只植入身份芯片、有编制的警犬。这意味着，兜兜可以开始工作了。

　　兜兜参与最多的是大型活动车道安检、场地安检及日常巡逻搜爆工作，柴静带着它搜出过水果刀、打火机之类的禁带物品，“数量不多，但工作时间一人一狗的精神都是高度紧张的。”

　　柴静心疼兜兜，对于警犬来说，要巩固和提高技能就得反复训练和记忆，跑步、攀爬、指令回顾以及搜索专项训练每天都要进行，兜兜需要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机敏出击，什么时候应该安静坐下。

　　懂事儿的兜兜用努力换来柴静手里的零食和短暂的玩耍自由。有了此前把狗宠坏的教训，柴静不得不克制着自己对兜兜的爱。

　　2021年12月31日这天，柴静把前夜在家煮好的肉骨头带到单位，这是兜兜的新年加餐。她拎着小20斤的肉骨头，心里乐滋滋地想着，兜兜看到她一定急不可耐地扑过来，前爪搭在她大腿上一个劲儿撒娇耍赖，好多求得几块肉骨头。

　　但现实是，直到早上训练完，兜兜已经吃过一餐，柴静才从袋子里拿出一块肉骨头，撕成块一边和兜兜玩儿一边喂它。“齐步，走！” 听到指令，正欢蹦乱跳的兜兜立马站稳脚步，四腿交替踏步仿佛在接受检阅，每踏出一步就会停顿一秒。柴静被它逗笑，伸出左手五指打开，兜兜顺势抬起左前腿，与她完成一个“击掌”动作。

　　“真乖，不错。”柴静把剩下的骨头递给它，“这顿只能吃一个。”

　　“咱们的好生活警犬有功劳”

　　柴静此前也没想到，警犬可以在打击电信诈骗犯罪中起到作用。

　　近年来，电信网络诈骗案高发，社会危害性大，2020年10月10日，国务院召开打击治理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工作部际联席会，决定自10月10日起，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断卡行动”。

　　而犯罪分子通常会通过邮寄的方式传递大量用于犯罪的电话卡、银行卡。柴静了解到，云南警方最先尝试利用警犬来排查包裹找出“两卡”。通过大量对手机卡、银行卡的气味联系训练，让警犬在应对复杂环境的时候，也就是面对成堆的快递包裹时能分辨出此前训练过的气味，准确找到目标。

　　据公安部一则消息，去年公安部刑侦局从部属各警犬基地及云南、广东、贵州、北京等地调集60余只警犬，在云南德宏、普洱、临沧、西双版纳等地开展对银行卡、手机卡等电信网络诈骗犯罪作案工具的查缉工作，其中在西双版纳一快递点，警犬一天就查获拟用于作案的中国移动物联卡4.4万张。

　　“其实训练的方法和缉毒排爆一样，只是目标不同。”去年8月柴静决定带兜兜参加北京市公安局10月份举办的警犬大比武后，才开始训练兜兜识别“两卡”。

　　柴静和同事们先对兜兜进行银行卡、电话卡、U盾的气味联系训练，开始时用5张卡，后来1张卡、10张卡变换，不同数量卡的气味不一样，人很难察觉，但对于警犬来说，它们需要分辨并且形成记忆。

　　在朝阳分局警犬技术管理中队的一间仓库里，堆满了快递纸箱，这是柴静用来训练兜兜的道具。银行卡和电话卡被装在铁盒、塑料袋、木头盒子里，甚至被装在一些有气味的，例如化妆品盒、食品盒里后再放进快递箱。而用于干扰兜兜判断的其他快递箱里则放着食物、鞋垫、药品等，其中有兜兜厌恶的东西，也有它喜欢的零食。

　　柴静不仅要教会兜兜准确分辨，还要训练它经受住诱惑。比赛前的两个月里，柴静和兜兜坚持每天早上五点多开始训练，比规定的六点半集合时间还要早，晚上大家都休息后，柴静还要再陪兜兜做气味联系训练。

　　两个月后，兜兜在2021年北京市公安局举办的警犬技术实战大比武中，获得物流查缉科目电诈专项第一名。

　　柴静以兜兜为傲，但同事何旭觉得，兜兜的成绩是柴静这位好老师训导的结果。科班出身的何旭比柴静小十几岁，却被当年刚入行的柴静视作前辈向他讨教经验，那时何旭就感受到了柴静的细腻和稳定。

　　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警犬技术管理中队有58只警犬，性格不一，训导员们都知道，自己的脾气性格甚至心态，都会影响到自己带的犬，而犬的特性也决定着二者配合的默契程度。何旭开玩笑地说，他的犬适合突击和猛扑，“像兜兜一样去搜卡，它恐怕连那90个箱子都没有耐心闻完。”而耐心又有爱心的柴静能带出可以搜“两卡”的兜兜，同事们一点都不意外。

　　柴静常说，警犬辛苦，替警察分担了很多工作，“咱们的好生活警犬有功劳，警察节我要和兜兜一起过。”

　　新京报记者 张静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