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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过后,五月的风会吹响时令的集结号,北京的初夏从来不缺少本地水果的影子。在新京报记者采访的这4个地标农产品中,它们有的很年长,慈祥地包罗着无数人的乡愁,有的则很年轻,在时代机遇和人才的助力下,也让自己的名号愈发响亮。无论历史或长或短,产业或小或大,地标产品始终小心翼翼地传承凝练着可贵的北京味道。
桑椹熟了
大兴安定镇桑农心里的家乡味道
进入五月后,随着大兴安定镇的桑树聚花成果,初夏的风会慢慢吹红桑椹的脸。在获得国家农产品地理标志的众多“京籍”水果中,安定桑椹对时令的把控总是很精准。不到完全成熟前,桑椹总吝惜展现它的真味,等到果实熟透,沁香齁甜的味道又总是稍纵即逝,若保存不当,从新鲜到变质不过几个小时。
纵然赏味期限很短,但在知桑爱桑的安定镇人眼里,家乡桑椹所凝练的岁月却很长。
初夏凌晨三四点,天还没亮,为确保早上六点前打下桑椹方便后期售卖,大兴安定镇的桑农已早早起床了。桑农中包括三四十岁的青壮年劳动力,那是家里的顶梁柱,也包括三四岁的小娃娃,他们在收获季节也要肩负重任。一般情况下,孩子们的眼还没睁开,就要被父母拉上家里的“三蹦子”。驶向前野厂村古桑园的路上,总伴着零碎星光和一路蝉鸣。
“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安定镇人陈山山早过而立之年,想起曾经要和父母早起去打桑椹的童年,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时排山倒海般袭来的困意。那时,到达古桑园后,年轻力壮的父亲须得爬上树去,物色好挂有饱满桑椹的枝干,待他带着巧劲儿踹动树干,便会有果实簌簌地落入母女一起撑起的兜袋。
收获桑椹,不只是对桑农家庭默契程度的考验,更讲究细微之处的分寸。踹树是体力活,但也需要技术,使出的力道只为震落果实,万不能让蛮力伤及树干。也正因那些难以细细道来的技巧,树下的孩子们打小就钦佩父辈的智慧,在如盖的树冠里,他们“力无虚发”,总能选中成熟度最适宜的果实。
快三十年过去了,曾经的古桑园早已由镇上统一管理。为了保护这片华北地区面积最大的古桑林,镇里为古树建起必要的围栏,营造了精致的景观。那些树依旧是安定镇人的老朋友,陈山山走过园区,身旁哪棵树的果实最好吃,哪棵树的果结得最盛,她依然门儿清。
千禧年后,安定镇大力支持前野厂村和周围几个村庄农桑产业的发展,桑农们走出古桑园,扩大了桑树的种植面积,各家各户种植桑树少则三五百棵,多则一千棵。当下,安定镇三万五千株桑树,也多是那时候种下的。在这些桑树中,以白玉王、大石、龙桑为主流的桑椹品种,让大个头的桑椹越来越多地走进人们的视野和味蕾。
事实上,大兴区栽培桑椹的历史已超过1500年。明清时期的白色桑椹,也一度成为贡品被送入皇宫。到现在,古桑园里桑树纵然未经千年风霜,却也经历了当下桑农们祖祖辈辈几百年的传承。
又是五月,桑椹熟了。今年是陈山山回乡创业的第五年,从去年开始,她开始想尽办法把安定桑椹送入商超。
陈山山学着外地其他产区桑农的办法,经过多次包装试验,才达成了与商家的合作。她说,镇里的桑农们总是这样的,盼望着把家里的味道,尽可能送到远一点的地方,盼望着在城市另一端,别人也能尝到桑农们小时候的桑椹滋味。
葡萄甜了
“北京吐鲁番”张家湾的700年种植史
在通州区张家湾,种植者许尚斌在葡萄地里待了大半辈子。他年轻时担任过张家湾葡萄协会会长,年纪大了仍在园区为各种新葡萄品种跑前跑后。与葡萄有关的记忆总是清晰,许尚斌记得,新旧世纪交汇前后,家乡的葡萄为两广地区送去来自北京的味道。他也曾见证,2014年通州张家湾葡萄被认定为国家地理标志保护产品。二十多年过去了,许尚斌创立的葡萄种植园区已是北京通州区最大的葡萄基地。
5月上旬,在张家湾葡萄大观园,棚里的“红双味”和“贵妃玫瑰”刚刚成熟,占地180亩的园区则在等待盛夏里最热闹的采摘季。
根据《通县志》记载,张家湾的葡萄始种于元朝,距今已超过700年。而这些年能被称为“北京吐鲁番”,主要得益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张家湾镇葡萄产业的高速发展。
时间退回到约三十年前,当时的许尚斌还是张家湾镇农业科技站的站长,“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刚刚确立,农户们知道了什么是市场效益。张家湾地区因为有种植葡萄的背景和历史,所以先人一步发展葡萄产业。”
虽然镇上的葡萄从不愁卖,可由于品种单一,每年葡萄的上市期都集中在七八月份。为了引进新品种、延长葡萄上市期,1997年张家湾成立葡萄协会,许尚斌任葡萄协会会长,工作重心是引种和植保。到2000年,张家湾镇葡萄年上市量超过1800万斤。
2002年4月,许尚斌的通州葡萄大观园正式开园。近年来,随着城市副中心的发展,张家湾葡萄的种植面积经历了不可避免的缩减,但许尚斌父子仍在园区为葡萄忙碌。葡萄大观园内的品种一度达到130多个,但很多品种后来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淘汰的过程,是葡萄种植者的最大遗憾,“有的品种风味特别好,但产量过低;有的品种外观好看,却不抗病。有时候,甚至都不是品种问题,只是并不适宜在张家湾种植。”
如今,葡萄大观园沉淀凝练了40个品种,分别能在风味、颜色以及成熟时间上体现各自的特色。
今年是通州葡萄大观园建园的第二十年,随着此后几个月里40个品种相继成熟,“北京吐鲁番”的这个夏天会更加热闹。
西瓜来了
庞各庄瓜王每年百里挑一选好瓜
一个月前,大兴庞各庄的头茬瓜已经上市。前些天北京的气温比往年偏低,有人担心地里的西瓜也受天气影响。而在大兴区老宋瓜园,设施大棚的面积占了园区总面积的一多半。瓜园负责人宋绍堂说,园区所有的西瓜,目前都长在大棚里,“安安稳稳,长势不错。”
宋绍堂是地地道道的庞各庄人,熟悉每一代经典的西瓜品种,上岁数的北京“西瓜爱好者”不会忘记全身青黑的“黑蹦筋”、薄皮儿的郑州3号,以及八十年代末期红极一时的京欣一号。
“这些年,园区除了一直主打的L600和超越梦想、京美2K以外,也承担着新品种的示范和推广工作。”宋绍堂说,每年园区有超过100个品种通过示范对比试验被层层筛选,最终优中选优,才得以进入市场,被端上市民的果盘。这其中就包括被市民称为“西瓜皇后”的京彩1号,以及今年即将与市民见面的“冰糖碧玉”,“这个品种的西瓜外皮颜色呈翠绿色,西瓜瓤冰甜爽口,也是个让我们抱有很大期望的新品种。”
什么样的西瓜才能经过层层选拔?在宋绍堂看来,适合本地种植、产量稳定、抗逆性抗病性缺一不可。此外,最近几年,宋绍堂的西瓜还讲究一些“功能性”,“不但得好吃,我们也希望西瓜里能多一些营养成分。”
老宋家父子二人是实打实地长在瓜棚下。宋绍堂的父亲是庞各庄家喻户晓的瓜王宋宝森,在不被儿子理解、苦心种瓜的那几十年里,愣是靠着丰富的经验和技术,在家里的9亩地上,解决了西瓜不能重茬连作的问题。
“但到了我这一代,更多的是希望做好西瓜产业的延伸。包括我们每年做新品种新技术的示范试验,以及品牌推广,其实目的都在于继续深耕产业链,解锁新的产业模式。”宋绍堂说。
樱桃红了
通州樱桃走进顶级商超
《通县志》对当地种植樱桃的历史记载可追溯至民国时期,可站在规模化角度上,在农产品地理标志中,通州大樱桃谈不上有太多资历。它很年轻,在如今的核心产地西集镇沙古堆村,从有第一棵樱桃树算起,至今满打满算没到三十年。可就在这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年轻的西集大樱桃最终走进了北京最高端的商超,也算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了。
作为“春果第一枝”,北京通州西集樱桃今年来“报春”的时间,比往年还要早上一周多。3月15日,北京供暖季还没正式结束,红灯樱桃已经在位于西集镇沙古堆村的暖棚里报到了,这个品种果实个头不小,果肉肥厚,也恰是最受北京市民喜欢的早熟樱桃。
暖棚坐落在沙古堆村村西的红樱桃园艺场里,山东人江寒青是这片樱桃园的主人。她说,今年的樱桃比往年提早了约十天时间,这是有意为之——早前园区改进了保温措施,科技加持推动了樱桃提早上市,抢占市场,也让它有了更高的商业价值。
即使不是本地人,江寒青对西集与樱桃也再熟悉不过了。“我和丈夫来北京是在2003年,已经快20年了。”她1986年毕业于山东农大,来到西集前,一直和丈夫工作在地方农业局。
从3月15日暖棚樱桃上市,到6月份露地樱桃收尾,位于西集镇西北端的沙古堆村是当地樱桃的核心产地,是整个西集最早的樱桃种植地。
已过花甲之年的尹福贵,是沙古堆村最早接触樱桃种植的人。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村里首次引进了樱桃树,“园区要一个能够管理苗木的本地人,那时候就是我去的。”可在此之前,沙古堆村从未种植过樱桃,“大家都没见过,我进了园子也是边摸索边学习。”等到2000年,老尹才开始料理属于自己的园子。
种植樱桃是很寂寞的,栽种与收获之间,漫长的时间像是对种植者的考验。老尹说樱桃不比桃、杏,生长周期太长,市场上最受欢迎的红灯樱桃,要等栽树后六七年才肯挂果,新品种的樱桃挂果时间相对早些,但没有五六年,也完全达不到丰产。
“那过程就像拉扯娇气的孩子一点点长大。”老尹的嘴上有点嗔怪樱桃树的娇嫩,但手上丝毫不敢怠慢,“一点照顾不到位,这树就死了。种樱桃需要特别勤谨,偷懒了,人可能不在意,但树都会知道。”
老尹记得,第一次感觉到家乡的樱桃种出了些名气,是在2006年前后。家家户户种樱桃让整个小镇的樱桃面积有了一定的规模,那时年产量能够达到70万公斤,产值超过千万。区里办起了樱桃文化节,“通州大樱桃”开始成为北京市民耳熟能详的本地水果。
到了2010年底,农业部批准对“通州大樱桃”实施农产品地理标志登记保护。从开始引进樱桃种植,到实现产业化,西集镇樱桃的发展速度之快令人惊讶。
老尹的园区是西集老牌的樱桃园,专注于线上订购和线下采摘相结合的销售模式。而江寒青,探索的则是另一条道路。
自2016年起,江寒青的樱桃开始走入BHG华联精品超市,此后每年的3月到6月,北京SKP商场地下一层,来自西集小镇的樱桃从未缺席,采购者都感到意外,原来北京也有这么好吃的樱桃。
B06-B07 新京报记者 田杰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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