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词作家乔羽因病去世,享年95岁,曾创作《我的祖国》《让我们荡起双桨》《难忘今宵》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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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新华社消息,记者从中国歌剧舞剧院获悉,中国歌剧舞剧院原院长、著名词作家乔羽因病医治无效,于6月20日凌晨在北京逝世。
夏日的北海公园里不时会传来《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歌声,每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还是用《难忘今宵》作结,《我的祖国》六十多年传唱不衰……写出它们的正是词坛泰斗乔羽。新京报记者曾在2017年采访过乔羽,那些生动的对话至今令人难忘。以下为当年采访乔羽的文章。
乔羽
词作家,1927年11月16日出生于山东济宁。中共党员。1948年毕业于晋冀鲁豫边区北方大学艺术学院。幼时家庭生活拮据,靠哥哥做店员维持生活。高中期间当过小学教员。1946年初入晋冀鲁豫边区北方大学学习,开始在报刊发表诗歌和小说,还写过秧歌剧。1948年华北联合大学与北方大学合并为华北大学,调入华大三部创作室,开始专业创作。50年代在河北体验生活时,曾任县委书记。曾任中国歌剧舞剧院院长,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主席。是第八届全国政协委员(文艺界)、教育文化委员会委员。撰写的歌剧剧本《果园姐妹》,1954年获宋庆龄亲自颁发的儿童文学奖。60年代创作的剧本《刘三姐》、《红孩子》被拍成电影。曾创作话剧《杨开慧》等等。先后为近百部影视片配写了歌词,如《我的祖国》《牡丹之歌》《心中的玫瑰》《说聊斋》等。还创作了《人说山西好风光》《让我们荡起双桨》《难忘今宵》《爱我中华》《夕阳红》等歌词。出版有《乔羽的歌词》《小船儿轻轻》《方城初集》等。据中国歌剧舞剧院官网
“酒仙乔老爷”
餐桌上摆一杯鲜奶、一碗蔬菜浓汤、两个煮鸡蛋,再放一首《我的祖国》。“乔老爷”的一天是从“一条大河波浪宽……”的歌声里开始的。
过了75岁,“乔老爷”不怎么公开露面了。2002年,他从北京城内搬到了京郊顺义区的一处小院儿,过上了半隐居的生活。每月只选一两天,回城里,会友。
“乔老爷”的名号源于上世纪的电影《乔老爷上轿》。乔羽从此被叫上了“乔老爷”。后来,排练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时,周恩来亲自抓,乔羽是总负责人。周总理和他熟了,也喊他“乔老爷”,从此,一锤定音。
“乔老爷”生平三大爱好——抽烟、喝酒、和朋友聊天。无奈年岁作祟,八十来岁时,烟给戒了,朋友年纪大了,也没法聚会聊天。三大爱好,只剩喝酒。
“唯量不大偏饮酒,识字无多要作诗。”“乔老爷”这些年乡音未改。这是他给自己写的打油诗。
吃饭时,兴致来了,他跟女儿乔国子说:“姑娘,拿酒来,喝两杯。”朋友来了一高兴,四两都是他的。
乔国子常说,父亲的酒量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她记得,他们在垂杨柳住了三十年,街上卖报的报童挥着报纸,逢人就吆喝“酒仙乔老爷”“酒圣乔老爷”,她还纳闷说谁呢。一问,说的是她爸!“乔老爷从小到今天,都喝出一条大河来啦。”
有一回,“乔老爷”脑血栓住院。天天输银杏液。一天,他跟护士说,换个液输吧。护士回,这是疏通血管的,您懂医呀,您说输什么液呀?“乔老爷”说,输五粮液吧。惹得病房一阵哄笑。
“乔老爷”老了,脑子却清楚得很。脑血栓入院那次,十几位医生来会诊,连着出了几道算术题,“乔老爷”全答上来了。接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那我问你个问题吧,第二次世界大战怎么打起来的?”医生却没答上来。
前几天,有人来拍“乔老爷”的生活视频。有个喝酒片段。旁人举起酒杯,“干杯!”“乔老爷”兴起,端起酒杯,挨到嘴,才发现是空的。“假的!”他说。旁人赶紧解释,后面还有拍摄计划,不能喝真的,只能用空杯。NG之后,再来一遍,“‘乔老爷’干杯!”“假的!”乔国子哭笑不得,“干杯就行,别说‘假的’”。折腾几回,最后也没拍成。
“真的就是真的,没有就是没有。他一辈子就是这样,说不了假话。”乔国子说。
最快活的时光
在成为“乔老爷”前,乔羽原名乔庆宝。1927年在山东济宁城出生后,父母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乔羽”是1946年参加革命前自己改的。“中国古代的关羽、项羽人都不错,还有写《茶经》的陆羽,现在又有个乔羽。”
改名后,乔羽告别家乡,跟着中国共产党地下工作者进入了晋冀鲁豫解放区。在那里,他成了刚刚成立的北方大学的一名学生。
当时北方大学的校长范文澜,秘书长罗青,教师都是南征北战的老革命和颇负盛名的教育家。按照毛泽东指示,北方大学是为进一步解放全中国做人才准备的。
那会儿,他们上的是没围墙、无教室的大学,但讲课的个个都了不起。“全是大文人,可不是小知识分子。”现在回想起来,乔羽还是忍不住要竖大拇指,“范文澜,多厉害!”
柿子树上挂一块黑板,学生坐在石头堆、土堆上,就算上课。范文澜一口浓重绍兴腔,还得给学生们配个翻译,大家听不懂的,写在黑板上。黑格尔、康德,教员们什么都讲,学生们如痴如醉。
在北方大学那三年,是大学时光,也是革命生涯。西柏坡会议后,乔羽深入冀南地区调研,写了12万字的土改调查报告;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后,他又和同学们在后方医院搞思想政治工作,自己写文章,还办了一份油印小报。
他喜欢哲学、美术,后来却对艺术生出许多爱。在读期间,他写过5首歌词,在创作比赛中,他的弹词《王桃梅转变》也得过奖。
演出是艺术学院学生生活的一部分。那会儿,乔羽在台前幕后跑龙套,打杂。“今天民兵甲,明天匪兵乙,一会儿红军,一会儿白军。”演出服装都是找乡亲们借的,大娘家的大褂儿,大伯家的茶壶……
“哎呀,那时真是好玩儿。”乔羽常和人说起北方大学的生活,“那是我人生中最无忧无虑最快活幸福的一段时光。”
“那种日子还有过吗?”
“没有!再也没有啦。”
“哪是什么泰斗”
1948年秋,乔羽毕业留校,专职从事歌词和剧本创作。同学们四散天涯。他的母校北方大学,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几经更名、合并,成了今天的中国人民大学。
接下来的十年,是乔羽的创作巅峰时期。
《让我们荡起双桨》是北海划船划出来的。1954年,接到给电影《祖国的花朵》创作歌词的任务,他带着新婚妻子佟琦去了北海公园,租了条船,在北海泛舟。恰巧碰到过队日的少先队员,乔羽和小朋友们比赛划船。
两桨斜插水中,小船随波起伏。佳人在侧,灵感缓缓流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后来有人问他为什么这首歌能传唱多年不衰,他说:“那个时代是咱们中国人心情最为舒畅的时代。我用最好的心情写下了最真实的生活。”
给电影《上甘岭》写主题曲时,乔羽把自己关在长春电影制片厂的小白楼里,一关就是十来天,他想到了长江,终于写出了“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难忘今宵》则是急就章。1984年,《中英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签订,当年,港台演员头一回被邀请到央视参加春晚。总导演黄一鹤想要一首和当年气氛合拍的歌曲。
找到乔羽时,他正在为音乐舞蹈史诗《中国革命之歌》排练。歌词要得急,乔羽凌晨3点开始写,早上5点交稿。那年春晚结束后,观众盛赞,《难忘今宵》“写得好,唱得好”。没想到,一唱,就是几十年。
从20岁到90岁,乔羽写了一辈子歌词。人们称他是词坛泰斗。听到这个,乔羽总是摇摇头,摆摆手,“哪是什么泰斗。”
有人问乔羽,如果你要为自己写一段墓志铭,会是什么。
“这里埋葬着一个写过几首歌词的人。”
文/张维
■ 追忆
李谷一:《难忘今宵》歌词难超越
6月20日,《难忘今宵》的原唱,著名歌手李谷一在知乎平台写道:难忘我的乔老爷!我敬重、热爱的合作伙伴!人世间虽再无他的身影,但他高尚爱国爱民的精神,朴实无华、善良可爱幽默的人品性格,无人能超越的伟大艺术才能和作品却永远留存在人世间,留存在亿万人的心中。随后新京报记者致电李谷一,她向我们讲述了诸多自己和乔老谈笑风生的往事。
1984年,央视春晚总导演黄一鹤考虑为晚会写一首体现家国情怀的结束曲,希望能让所有炎黄子孙一起庆祝新年,就请了乔羽和著名曲作家王酩联手创作了《难忘今宵》。在创作这首歌曲前,当乔羽得知是李谷一来演唱,他立马说道,“李谷一唱,我来写”。
李谷一表示,乔羽写歌词非常讲究,思想性、艺术性都很深厚,而且很明确,不是那种虚头巴脑的词,而是接地气的,脚踏实地的。“《难忘今宵》的歌词谁现在能够超过它?任何时代都不落后。这里有国家、有民族。‘不论天涯与海角,神州万里同怀抱,共祝愿祖国好……’你会永远希望自己的国家强大。还有‘无论新友与故交,明年春来再相邀”,每个人都不断地结识新朋友,但也不会忘记老朋友。‘青山在,人未老’,就是这样的。人的身体会变老,但是精神不会。朋友一年又一年地相聚,去年认识的新朋友,今年就是老朋友了……所以他的歌词谁能超过?谁也超过不了。绝笔!”
如今回想起《难忘今宵》这首歌,李谷一感到遗憾的是,很多年轻人并不知道这是乔羽写的,包括《让我们荡起双桨》《我的祖国》。“因为他们都是幕后英雄,一般观众不太记住。”
生活中,李谷一与乔羽也是非常好的朋友。李谷一回忆,乔羽生活中特别随意,诙谐幽默,跟他在一起总是特别高兴,听他说话也是一种享受。“他非常有意思,他的山东口音一直不改,所以说什么都好听。他那个山东话说出来别人也听得懂,特别有风格和味道。”
李谷一曾听朋友说起,乔羽在接受采访时被问及过,他和夫人佟琦几十年了怎么关系还是那么亲密。他说“就是一个字,忍”,“人家记者坐了半天,想想肯定有大篇文章啊。乔老先生就只是说,夫妻之间不管什么事情,他就是忍,忍住就能够和平相处,就能和谐,就能到老。所以他和他老伴一直亲亲热热的,和谐到老。”
新京报记者 张赫
李双江:乔老很真实 从来不说大话
6月20日,新京报记者联系到歌唱家李双江,他告诉记者,得知乔羽因病在京去世的消息时整个人都回不过神来,他有很多心里话想对乔老先生说。采访的过程中李双江不断哽咽,“这是一个让人极其悲痛的消息,真是不想接受。我今早看到新闻后就掉了一把泪,我太太梦鸽也非常难过,我们就一同坐着回忆乔老爷子过往的点点滴滴。他这个人很真实,真实得很,也很厚重,从来都不会说大话,是我们最敬重的一位前辈,我真的太怀念他了。”
李双江回忆,乔羽身上有种“超现代”的气质,他为人低调,才华横溢,有无数闪光的艺术成就,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在李双江看来,乔羽创作的作品就是宝藏一般的存在,这些经典之作永远不会过时,“乔羽老师的词很生动,我记得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因为我名字里面有个‘双江’,当时还没有从事歌唱事业,但非常喜欢这首歌。十几岁时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去哈尔滨松花江,当时江上漂着很多小船,我们可以在江上划船,一边划船一边唱着这首歌,就属我嗓门儿最大。后来我也在很多晚会上唱过这首歌,每当唱起,乔老师写的那种意境扑面而来,就觉得生命充满了活力,充满了情感。即使到了现在,一听一唱这首歌,心里就觉得很畅快。”
再后来,李双江和乔羽经常在一些会议、活动中碰面,当时,李双江为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当评委,主办方也邀请到乔羽做顾问,“他是最实在的顾问,每次提出的建议和意见都很诚恳,贴近老百姓的心。大家按照他的话去做准没错,出来的节目效果很好。比如他会教我们如何增加一些内容,哪些要进行翻新,如何提高收视率和参与度,他的想法‘命中率’很高,总能打到群众的心里去。他不光是了不起的词作家,还是一个‘点子家’,他有很多好点子,对群众文化活动有很多好的创意,那是别人比不了的。在这点上,他和阎肃先生有一拼,都是大家,是词界的引路人,是我们特别敬重的人。”
李双江提到,乔羽身上有很多优良的品质,是现今社会上尤其缺少的,后来的人真的需要沿着他的思路,他的情怀,去生活、去做事,“他的歌词,都是从心里出发,从老百姓的心里提炼出来的,给我们这么多美好的情景,最简单的语言表达了最深切的情感,真的,特别想念乔羽老师。”
新京报记者 周慧晓婉
黄婉秋:他让电影《刘三姐》立意更高了
6月20日,在电影《刘三姐》中饰演刘三姐的演员黄婉秋接受新京报记者独家专访。
黄婉秋回忆,第一次见到乔羽,是电影《刘三姐》团队来广西桂林采访、体验生活的时候。那时黄婉秋才16岁,是桂林当地的一名舞台演员,参与了这部电影的甄选。“就匆匆见了一面,也没说话,也没有人来介绍我们认识。”在确定参演《刘三姐》后,黄婉秋来到了长春电影制片厂。那里有一所小白楼,是专门让创作者落脚的招待所。“当时乔老先生他们就在那里搞创作,但是我们也没有见到,因为当时他们都很忙,而且我们也还不是成熟的演员,总感觉还有些陌生。”
黄婉秋犹记,这部电影改编自广西柳州彩调剧团原创的彩调剧《刘三姐》,最初的创作更立足于舞台艺术,所以戏剧味道浓郁。就像《小二黑结婚》《刘巧儿》等剧作一样,很多戏剧选段都有媒婆“从中作梗”的情节。但乔羽在电影《刘三姐》的剧本创作上,改掉了“媒婆说媒”桥段,加了盘歌、采茶等。“乔老先生这一改,这个本子的立意就高了很多。”黄婉秋回忆,乔羽曾跟导演说,电影《刘三姐》不能搞得像舞台片,那样太雷同,而是应该重点突出在一个“歌”字上,用“歌”来弘扬真善美,用“歌声”来树立刘三姐的形象。
黄婉秋说,如今国内外都称广西为“一个被山歌眷恋的地方”,而电影《刘三姐》也是家喻户晓。“这都是乔老先生这些创作者们的功劳。”
在电影《刘三姐》上映后,黄婉秋一直在广西当地出演《刘三姐》的舞台片段。曾有一年,她邀请这部电影的创作者们来桂林游玩,并观看她的驻场演出。乔羽也带来了他特地为黄婉秋新书写的“序”。黄婉秋说,乔羽帮她写序,从来没提过稿费,包括还亲手为她题了“歌仙”二字。“乔老先生人真的很友善,很和蔼,很平易近人。而且说话很风趣,很爱讲笑话。这么德高望重的前辈,但没有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对我们每个人都很亲切。”
新京报记者 张赫
刘纯燕:《大风车》是首有魔力的歌
由乔羽作词的歌曲《大风车》至今已传唱25年,歌词里的那句“大风车吱呀吱哟哟地转”,让几代人记忆犹新。6月20日,《大风车》节目主持人“金龟子”刘纯燕接受了新京报记者的采访。她透露,得知这个消息后非常悲痛,乔羽老师微笑的脸庞一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刘纯燕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大风车》这首歌时就“喜欢得不得了”,“我们几个主持人都觉得这首歌朗朗上口,唱起来就很开心,是一听就会唱的那种歌曲。当年的小朋友如今很多都为人父母了,每次见到我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金龟子,您能唱首《大风车》吗?’所以这首歌真的对大家有很深的影响。《大风车》是一首具有魔力的歌,不管你是大人还是孩子,唱它的时候,都能感受到这份情感,能帮助你很快找到快乐,找到朋友。”
刘纯燕也曾经好奇过,这首歌的作词乔羽、作曲孟卫东是什么样的人,“后来有个晚会将他们两位请到了现场,我们一看,原来是两位‘大朋友’,就猜想,他们一定有强大的童心才能写出这么童真的歌曲。当时我们也和乔老师有过交流,他说他特别愿意为孩子们写歌,每次和小朋友在一起时都会觉得特别快乐。”
后来,刘纯燕和乔羽经常在一些少儿活动、节目上碰面。在她的印象中乔羽是一位和蔼亲和的“大朋友”,他语速不是很快,特别温和,永远保持着童心,最关心小朋友的成长。“我记得有次乔羽老师来参加少儿节目,只要他一有空就会和小朋友们聊天。他会主动把孩子们搂过去,问‘你多大了?上几年级了?’就像生活在孩子堆里一样。他总说自己特别喜欢跟小朋友们在一起,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小朋友,大家一起欢快地挥手、唱歌。正因为有了对生活、对孩子们发自内心的热爱,他才能写出这么经典的歌词,这种对孩子的关心,是值得每个少儿节目主持人学习铭记的。他走了,但歌留了下来,让我们感觉他似乎从未走远。”
新京报记者 周慧晓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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