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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4月初,从不失约的北京雨燕陆续飞回北京。7月中旬开始,它们和新生的雨燕幼鸟一同离开北京,飞往越冬地。整个夏天,它们和北京市民相伴,带给大家无限惊喜。
未来,公众该如何关注和参与北京雨燕保护?还可以在哪些方面对北京雨燕开展研究?对此,新京报记者专访北京师范大学鸟类学专家、中国观鸟会专业顾问赵欣如。
他建议,未来应该考虑开展北京雨燕专项研究,从生态学角度了解它们的种群数量、年龄结构、繁殖特点、食性等内容,为下一步保护提供依据。
数量一度下降
和食物减少有关系
新京报:调查显示,上世纪90年代到本世纪初期,北京雨燕种群数量有下降的趋势,你认为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赵欣如:上世纪90年代末,北京师范大学张正旺教授曾经带着研究生进行了雨燕生态的研究,他们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雨燕在北京仅存约3000只。
我认为,当时北京雨燕种群数量确实有下降的趋势。但这些年来,特别是近十年来,北京五环以内的北京雨燕数量又有了增加的趋势。
曾经减少的原因,我认为首先源自大环境的改变。上世纪80年代前后,北京城市的迅速发展使自然环境发生了改变,城市内很多自然的河流、水沟消失,水体和湿地迅速减少,保留下来的河床和人工水系设施进行了硬化处理,改变了城市水环境的生态。
水中的沉水植物、浮水植物和挺水植物形成的立体植被层,孕育了大量昆虫和在水中发育的昆虫幼体,比如蜉蝣、摇蚊、蜻蜓等。雨燕是依靠空中飞行捕捉昆虫为生的,能飞到一定高度的昆虫是雨燕食物的基本来源。随着水体的迅速减少以及水体生态的改变,依赖水体发育的昆虫个体大量减少。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同时,为了让市民欣赏到更漂亮、更多样的植物,我们在绿化时曾经引入了国外或南方的非本土树种、草种,高度人工化的园林配置容易造成某些昆虫的暴发。为了保护古树和园林植被,一些公园和绿地不得已采取了打药的措施,这也使北京上空的昆虫种类和数量大量减少。
所以我认为,北京雨燕一度数量减少,跟食物大量减少有直接关系。
新京报:你提到,近十年来,北京雨燕数量有恢复的趋势。在北京雨燕生境保护上,我们还可以做些什么?
赵欣如:我认为保护北京雨燕,不是只去保护单一的物种,而是应该围绕生物多样性的保护开展工作。我小时候生活在西城区白塔寺附近,夏天在院子里可以看到蝴蝶、蜻蜓、知了、螳螂、蟋蟀等有趣的昆虫,还见过许多鸟类、黄鼠狼、刺猬和蛇。围绕北京雨燕能够出现的区域,应该关心周围各个动物类群和植物的情况。
要增加本杰士堆的数量,在园林绿化中多使用“土著”树种、灌木和草种,在一定的空间里使乔灌草植被层实现本土化。同时减少农药的使用,更多采用生物防治等综合防治的方法。
另外,要继续加大湿地的生态恢复力度,减少人工化湿地的硬面,保留土质岸及滩涂,在确保汛期防洪安全的前提下,避免频繁清理河道,以免造成湿地植被层以及水生生物群落的破坏。
这些举措不仅能改善生态环境,也会相应地使北京雨燕有更多的食物。
科学研究
未来应用更多技术手段了解雨燕迁徙规律
新京报:近年来,针对雨燕数量和迁徙规律的调查研究逐步取得了进展。下一步的研究方向应该包括哪些?
赵欣如:要加强对北京雨燕的保护,必须研究先行。如果对一个物种没有研究,就谈不上保护。
我们首先应该关注北京雨燕的数量和分布。上世纪90年代末,张正旺教授开展的雨燕生态研究,给出了3000只的数量。最近十多年来,中国观鸟会的志愿者每年都对北京五环内,尤其是四环内的雨燕数量进行统计,此项调查持续了16年,我们看出雨燕数量确实有上升的趋势。近年来,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也招募志愿者开展北京雨燕的调查,并发布相关报告。根据最新的调查,北京雨燕的数量大概达到1万只。
针对北京雨燕数量和分布的调查应该持续且更规范地做下去,调查区域要界定得更明确,这样今后10年、50年,就可以比较准确地了解北京雨燕年际的动态变化。
我认为,还应该加强北京雨燕的专项研究。目前,濒危物种的研究项目更容易获批。北京雨燕虽是常见物种,但它是北京地区乃至更大区域的代表性物种。北京雨燕的形态和行为是比较特别的,它的生存现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该地区的生态,我们应对它予以更多关注。
新京报:对北京雨燕的专项研究可以包含哪些具体内容?
赵欣如:比如北京雨燕的迁徙、繁殖、食性、遗传、进化、寄生虫、病原体等,以及对变化中的城乡环境的适应能力,都值得研究。
从生态学来说,对物种的研究是有明确维度的。比如要研究这一物种在一个地区的种群数量、出生率、死亡率、年龄结构、性比、迁入、迁出等。对于北京雨燕,这些方面的研究还面临空白。目前我们只知道,北京雨燕产卵的话,一窝产两三枚,但那不是出生率,只是产卵率。
同时,我们不能明确雨燕种群年龄结构的话,就不知道它是繁盛的种群、有希望的种群还是衰减的种群。如果进行大量的环志、追踪研究和回收,并持续十年以上的话,就可以从标记的个体上对其年龄组成做一个粗略的判断。我们在颐和园带着志愿者已做了多年环志及回收,这样的数据达到一定量,并持续很长时间,就可以对该地繁殖雨燕种群的年龄组成了解清楚。
北京雨燕雌雄同形同色,从外形上无法区分,所以我们在给雨燕环志、佩戴定位器时,会采集血样和少量羽毛,通过DNA技术来鉴定性别。北京雨燕是迁徙的候鸟,它是否可能携带病原,从流行病学的角度来说,这也是非常值得深入研究的。
目前,我们最新发表的研究成果显示了北京雨燕迁徙上的动态,包括迁徙路线、迁徙节奏和迁徙策略等。今后,除了光敏定位器,科研人员也希望突破设备重量的限制,用新的技术手段了解雨燕的迁徙规律。比如使用GPS或北斗定位器等了解雨燕的精准位置,通过振子定位器了解雨燕在非繁殖期是否日夜不断飞翔。
公众参与
要学习北京雨燕知识了解保护方法
新京报:日前,中外研究团队首次精确揭示北京雨燕迁徙规律,其中志愿者发挥了什么作用?多年来,你带领志愿者参与雨燕环志工作,最初为何想开展这项活动?你如何看待公民科学的力量?
赵欣如:北京雨燕论文能在国际期刊上发表,观鸟会环志志愿者功不可没。此项研究的开展,一次必须要在短时间内成功安全捕捉100只量级的北京雨燕,从中选出脚上戴有环志环的被回收雨燕个体,给它们进行一系列测量记录后,佩戴光敏定位器。然后对佩戴定位器的每只雨燕进行样品采集、影像记录、补水、观察体质状况、安全放飞。它们是往年志愿者们在廓如亭历年开展环志做好的标记个体。多年的前期铺垫为我们开展定位器追踪研究奠定了重要基础。
布网、捕捉、摘取雨燕、测量记录、识别环志信息、佩戴光敏定位器等一系列环节,大都是现场的几十位环志志愿者上手操作。志愿者在确保雨燕安全的前提下,保质、保量、保速度,体现出了环志的专业技术素质。2015-2019年,每年同期,不仅要继续为一些雨燕佩戴新的定位器,还要回收往年佩戴定位器的雨燕下载数据。
我从1984年开始学习做鸟类环志研究,深知此工作的难度,更懂得开展候鸟环志及追踪研究的科学意义和保护价值,所以2000年之前,就坚持培训环志志愿者,他们能胜任雨燕的环志研究项目可说是水到渠成。
在我国,公民科学的开展仅仅是开始,但非常重要。因为科学研究、物种保护不仅是专业人员的事,更需要得到社会各方面的参与和支持。生态文明的建设需要公民参与。在专业人员或专业机构的策划、设计下,确定研究项目,志愿者参与其中开展观测和实验,采集基础数据。最后由专业人员进行数据分析、理论探讨、凝练成果,完成论文或报告正式发表,给学科及社会一个负责任的交代,以此促进专业领域的研究及保护事业的发展,同时提升参与项目公民的科学素养。这是社会文明发展的积极动力。
新京报:北京雨燕是深受大家喜爱的鸟类,每年有大量幼鸟在北京出生。在保护北京雨燕上,公众可以做些什么?
赵欣如:公众不仅应学习北京雨燕的知识,还应该了解保护北京雨燕的方法。
目前,每年有少量北京雨燕因撞击玻璃幕墙掉落,另外,巢区周围也有初飞幼鸟从巢里掉落的情况。如果是其他种类的幼鸟,可以放在树杈上,由成鸟照顾。
但雨燕比较特殊,它们是在飞翔中完成捕食、在洞穴中完成育雏的鸟类,所以对北京雨燕的人工救助要讲究一些特别方法。此前,有位中学老师在校园的花坛中发现了一只雨燕,它在植物上被卡住动不了,招来很多蚂蚁。老师给我打电话时,雨燕已经很虚弱了,无法睁开眼睛,也不能飞。
我告诉他,将雨燕放在一只透气的纸箱中带到室内,使它处在黑暗的环境中,喂它水和面包虫。可以把面包虫打湿搅碎,用镊子或手往雨燕的嘴里放,要注意不能往下塞,避免塞进呼吸道。中学老师按这个方法照顾雨燕,20多天后,雨燕恢复了健康,被成功放飞。
救助北京雨燕雏鸟和幼鸟也有一些不同的策略和方法。最好戴上面罩,避免让它们看到人,因为它们看到人后会亲人并产生依赖。而且,此时光喂面包虫不够,最好捕捉更小的昆虫,比如蚜虫、果蝇、叶蝉、苍蝇,后期可以慢慢用一些蛾、蜂、蜻蜓、小甲虫来喂。
在自然情况下,北京雨燕雏鸟大约要在巢中成长30天左右,所以照料掉落的雨燕雏鸟也需要二三十天。如果市民捡到北京雨燕雏鸟,建议先将它放到一个黑暗透气的盒子中,用手蘸一点儿水喂给它喝,不要过多去摆弄它。应该及时联系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他们每年会接收一些市民捡拾的雨燕雏鸟或幼鸟,有大量的救助案例,具备丰富的救助经验。
新京报记者 张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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