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西种源地破解引豹进京的密码

　　一头斑斓豹子款款走进灌木丛，7月13日晚上11点，看到这个画面后，屏幕前的山西和顺县古窑村村民王刚困意全消。这位36岁的当地华北豹巡护队队长，正在约400台红外相机拍摄的数万条视频里搜寻豹子影像。

　　山西和顺县，一个常住人口12万的太行山中部县城，是华北豹种源地之一。太行山南部的豹子要去北边，须经此地。这里也是太行山与太岳山的交会之处，两条主要山脉的华北豹基因亦在此扩散交流。几十年来，太行山北部地区已鲜有华北豹分布，曾是华北豹故乡的北京，最近关于豹子出现的可信记录是在1992年。

　　对许多保护者来说，“带豹回家”是使命，和顺县是践行的起点。动保组织“猫盟”负责人黄巧雯说，和顺作为一个持续稳定的华北豹种源地，能为太行山北部的华北豹种群恢复不断输送新鲜血液。从太行山到燕山，理论上，豹会沿着山脉扩散、建立领地，从山西到河北再到北京，正是华北豹的一条生态廊道。研究和顺豹子，有助于破解华北豹种群栖息繁衍迁徙的密码，而这个“密码”，是豹子返京的关键。

　　中部县城，华北豹进京的“跳板”

　　从地图上看，太行山脉像一条绿色拉链将北京、河北、山西串联起来，山西和顺县位于“拉链”中间位置，处在太岳山与太行山交会点上，绿色更加苍茫。据和顺县相关部门介绍，该县除分布有华北豹外，还有黑鹳、褐马鸡等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对和顺县的华北豹来说，从南向北绵延数百公里的太行山脉，有充足的森林和狍子、野猪等猎物。附近村民在放牧时，曾见到豹子从山林里一闪而过。对于这个身手异常迅捷的“邻居”，村民鲜与其有交集。

　　来自天南海北的动物爱好者，和红外相机里的豹子视频，点燃起村民们对华北豹的兴趣。王刚没亲眼见过华北豹，但从红外相机拍的视频里，发现了许多华北豹的故事。

　　群山之间，一只公豹卷起尾巴，抬起健壮前肢，准备跃上岩石的照片，在和顺当地广为流传。这是和顺知名度最高的公豹，编号为M2，被人们称为“豹大王”。从2010年开始，刚成年的M2频繁地出现在和顺县的森林中，并成功生育了至少9个后代。在M2的带领下，成年豹子在和顺县不断开疆拓土，甚至沿着生态廊道一路向北。有的已经沿着山西省昔阳县、阳泉市进入河北境内。

　　山里的红外相机完整记录了M2从幼豹到“豹大王”的成长历程。它在青年时期，以残缺一只耳朵的代价，击败了领地内所有的公豹。它和一只母豹生下了被人们称为“太行小公主”的母豹F8，还抚养了另一只豹“公主”。据传，这只“豹大王”曾杀死一只将近200斤的大野猪。

　　王刚在描述华北豹的时候，会用“朋友”这个称呼。他没有亲眼见过豹子，但看过所有关于和顺华北豹的影像记录，他喜欢听豹子重重的喘气声，能辨认出不同豹子之间豹纹的区别，在安装相机时，他能感觉到哪条道豹子更爱走。

　　在2018年未加入老豹子巡护队之前，王刚时常随和顺野生动物救助基地的杨晓东做野生动物救助工作。他曾把两只受伤的小狍子，放在新买的汽车后座上。“我们把狍子的伤治好后，再喂一段时间，看它们能跑能跳了，就把它们赶回山里头。”这几年，杨晓东在和顺县生态保护协会野生动物救助基地经常能接到关于受伤野生动物的线索电话，“现在和顺人有一种认识，要保护华北豹，就要保护好整个太行山的动物。哪里有受伤的野生动物，村民们会给我们打电话，我们进行救助、放生。让它们在大自然里追求自由。”

　　让豹回家，北京并不是终点

　　宋大昭最担心的是打开卫星地图软件后，又看到某处山上新增了几座建筑。他说，华北豹虽然在自然界里无所畏惧，但人类的露天煤矿、光伏设施和硬化道路，对它们来说，却是十分畏惧的存在。一条条道路，在华北豹眼里，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它们不敢轻易穿过。于是，完整的绿色山体，被公路割裂，原本完整的华北豹种群，变得越来越孤岛化。杨晓东认为，如果不及时对华北豹栖息地予以恢复，孤立种群和个体很难持久繁衍下去。

　　黄巧雯告诉记者，以豹之名，修复荒野和人心，需要政府、社会机构和更多人的共同参与推动。2013年，和顺县委县政府在西部划定了约占全县面积一半的地域，成立“和顺县西部生态功能保护区”，在该区域内不搞污染性工矿企业、避免大规模开发，为华北豹的核心栖息地加上“安全网”，是关键保护举措之一。

　　作为大型陆地食肉类动物，一个华北豹种群的给养，需要数千平方公里的完整山林。“而且山林要有生气，有多种多样的野生动物。”宋大昭认为，要为华北豹提供足够大的生境以及不同生境之间的有效通道。在宋大昭的计划中，“带豹回家”活动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找到豹子，主要采用红外相机野外调查的方法，调查太行山北段华北豹的分布现状；第二阶段，找到归路，对太行山北段进行预设扩散廊道的走访调查，收集线索，评估当地生物多样性，并根据实际情况修正廊道路线，勾画华北豹种群扩散的廊道；第三阶段，带豹回家，利用猫科动物的扩散天性，让豹在自然状态下，在畅通的生态廊道内回京。

　　“只要山在，野生华北豹在，基因里的扩散天性总会领着它们回家。”宋大昭告诉记者，北京不是“带豹回家”的终点，而是要通过一代代人接力，让整个太行山到燕山，能够重新出现豹子的栖息地，“我们希望从八达岭到河南黄河的风陵渡，都能看到这种生机盎然的动物，在山林里散步。”

　　2021年12月，和顺县村民杜永军在回村挖野菜途中用手机拍摄到一只华北豹。2022年5月，北京市门头沟区启动“迎豹回家”计划。

　　这些来自官方和民间的消息，给了宋大昭不少“带豹回家”的信心，“毕竟，它们如此眷恋着山林，只要有一点点空间，都会顽强地生存。”

　　一场持续的

　　迎豹计划

　　据了解，迎豹回家可以分为以下三个阶段。第一阶段，调查太行山北段华北的分布历史及现状，评估百花山保护区及周边山地恢复华北豹栖息地的潜力，规划太行山北段的华北豹扩散廊道。第二阶段，建立生态廊道驿站，长期监测和保护太行山的环境。第三阶段，利用猫科动物扩散天性，让豹在畅通的生态廊道内扩散回京。

　　华北豹保护项目

　　·北京“迎豹回家”计划

　　华北豹的标本产地在北京，但北京近年来已经没有了华北豹的踪迹。北京拥有辽阔的山地森林，让豹回家将意味着这片森林重现生机，这对华北的生态环境改善具有标志性意义。今年5月，门头沟区启动“迎豹回家”计划。

　　华北豹保护项目

　　·山西“华北豹之乡”

　　位于太行山区的山西省和顺县是华北豹重要的种源地，也是华北豹繁衍扩散的关键通道。

　　在和顺县委、县政府的支持下，从2013年起，野生动物保护组织猫盟与北京师范大学虎豹研究团队在山西铁桥山省级自然保护区及周边区域内，展开了一系列针对华北豹及华北森林生态系统的持续性科学监测。

　　随着生态环境持续优化，和顺县华北豹种群在不断扩大中，近年来，和顺县已累计识别出89只华北豹成年个体，其中监测到11只母豹累计19次繁殖事件，共产下37只幼崽。

　　华北豹

　　民间俗称金钱豹，在中国，有四个亚种，分别是华北亚种（Panthera pardus japonensis）、印度亚种（Panthera pardus fusca）、印支亚种（Panthera pardus delacouri）和东北亚种（Panthera pardus orientalis）。其中，华北亚种与华南虎一样，是仅生活于中国的特有亚种，国际上又称中国豹。

　　华北豹分布

　　华北豹分布在中国华北地区，随着近年实地调查的陆续开展，历史分布区内的太行山、太岳山、吕梁山、中条山、六盘山、秦岭等山系都已确认了华北豹种群的分布。

　　然而，华北豹的分布目前还存在大量的调查空白地带，只有将所有潜在栖息地都调查到位，才能获知华北豹准确的分布现状。

　　华北豹保护价值

　　豹作为一种大型旗舰物种，其存在代表着高质量的环境和极高的生态价值。

　　华北豹，即代表着华北最后的完整的森林生态系统，物种的保护将带动整个森林的保护，是华北自然环境修复可操作的着手点。

　　2022年4月 河北驼梁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两次拍摄到华北豹影像。该保护区距北京300公里。

　　新京报记者 赵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