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俊明 患者不见不死心的主动脉“战神”

　　建立我国第一条急性主动脉夹层救治的绿色通道，完成全球最大组的妊娠合并主动脉夹层单中心临床研究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安贞医院成人心脏外科中心主任朱俊明被同行称为中国主动脉疾病治疗的“总住院医师”，是患者不见不死心、同行不问不放心的主动脉“战神”，曾在国际上首次创造一根血管救下三条生命的奇迹。

　　每天7点以前到医院是朱俊明多年养成的习惯，下班时间就不一定了，晚上八九点还在做手术是常事，休息时间被叫去抢救更是家常便饭。“挽救生命，我从不吝惜自己的时间，基本随叫随到，我的家人都理解我的工作性质，也都给予我很大支持。救活一条生命，让一个家庭团圆，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一生心血倾注主动脉外科

　　朱俊明的太爷爷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中医，他的家里至今还留有那时的药罐子。受家中祖辈影响，朱俊明也决定学医。他聊起当年高考报志愿，第一志愿是湖南医科大学，第二志愿是财经大学。朱俊明笑称，如果当年第一志愿没有被录取，而是学了金融，现在可能也做得不错，“我一直坚信自己能够干一行爱一行。”

　　朱俊明毕业时去的是阜外医院。当时，阜外医院是全中国最好的心脏外科专科医院，其他人都一口咬定一定要干心外科，只有朱俊明说自己服从分配。于是，他被五位主任异口同声地留在了心外科，后来又服从分配主攻主动脉外科。虽然起步时条件艰苦，但是朱俊明不仅默默啃下了这块“硬骨头”，还将自己的全部心血倾注在主动脉外科事业。

　　朱俊明的门诊有不少是远道而来的患者，大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您说可以做，我就做。”

　　“患者把你当成救命稻草，把生命寄托在你身上，这是很大的压力。”朱俊明坦言，有压力是因为不想辜负患者的期望。

　　在门诊，充满自信的朱俊明，也是患者的定心丸。大到手术方案、疾病的紧急程度，小到日常生活注意事项，朱俊明总是能耐心地给患者一个明确而满意的答复。朱俊明说，“一般来一次我的门诊，患者的所有问题都可以解答清楚，包括诊断、治疗、预后等问题，尽量不让患者跑第二趟。如果患者的情况实在无法手术，我也会对家属如实相告。”

　　“主动脉外科发展至今，除非是患者自身条件不能耐受手术，技术上已经不是难事了，我们基本都能解决。我的自信来自我们安贞医院的团队，主动脉外科不再是一个科室的工作，不仅带头人要有突出的技术，还需要多学科协作。”朱俊明表示。

　　在生命面前，朱俊明勇于担当、从不推诿。曾经有位肾脏存在问题的主动脉夹层患者前来就医，朱俊明看完多年来主动脉随诊资料后，为患者手写病历提示，“目前主动脉夹层不用处理，但右肾存在一个占位，建议到泌尿外科就诊。如果泌尿外科需要做手术，主动脉夹层在严格的监测下，不影响肾脏手术。”

　　朱俊明不仅用精湛的医术保住患者的生命，还一心想着如何改善患者的远期结果。急性主动脉夹层发病突然，没有预兆，血管随时可能破裂导致患者死亡，是最凶险的疾病之一，发病时死亡率约为25%，每增加一小时死亡率增加1%，最好的救治办法是条件具备后尽快手术治疗。在医院的支持下，朱俊明在北京安贞医院建立起我国第一条急性主动脉夹层救治绿色通道，整合医院各科室资源，在手术前为急性主动脉夹层患者提供一个安静的环境，患者的主要检查也是由医生到患者床前完成，以保证患者在术前稳住血压、心率，获得有效的监测和治疗。“就是希望患者到我们医院后，能够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朱俊明说道，过去患者从发病到做手术可能需要三天，通过这个绿色通道，患者发病1天之内基本就可以得到有效的治疗。

　　一根血管救活三条生命

　　20世纪90年代初，我国的主动脉外科还是不被业内人士看好的一个心血管外科的亚专业。如今，我国的主动脉疾病治疗技术、理念等已在国际上广受认可，由孙立忠发明的“孙氏手术”成为全球治疗A型主动脉夹层的“金标准”，我国拥有自主产权用于治疗主动脉弓部、腹主动脉起始段的支架材料在国际上处于领先水平，欧洲、美国的主动脉疾病治疗指南不断引用中国的循证医学证据，欧美国家的医生开始来中国进修和学习主动脉外科手术。

　　我国主动脉外科事业的长足发展离不开朱俊明和他的老师们夜以继日的努力，当然这背后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艰辛，朱俊明形容那段经历为血战、夜战、苦战、死战。

　　20世纪90年代初，在医院的安排下，孙立忠教授开始组建主动脉外科团队，朱俊明作为孙立忠的学生，踏实肯吃苦，入选这个团队。朱俊明说，“当时并没有想要挑战自己，想的就是绝对服从分配。”

　　刚刚起步时，只有包括朱俊明在内的三位外科医生，又受到手术材料、技术还不成熟等各种条件的限制，现在三个小时就能完成的简单手术，在当时要耗费一天一夜的时间，最后的结果可能还是患者不幸离世。“一个手术从白天熬到第二天早上，最后患者还是没抢救过来，那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当时一台手术下来，我经常累得坐在手术室地板上就睡着了。”朱俊明说道。

　　如今的主动脉外科早已告别血战、死战，并且通过多学科协作，主动脉夹层合并脏器灌注不良、妊娠合并主动脉夹层、老年主动脉疾病等情况都可以从容处理。从过去只能救活母亲，到保留不足月胎儿继续妊娠，再到一根血管保住三条生命，朱俊明带领团队完成了全球最大的一组妊娠合并主动脉夹层诊疗的单中心临床研究，形成了安贞救治经验，并推广至国内外。2021年年底，妊娠合并主动脉疾病治疗再进一步，朱俊明团队实现妊娠妇女合并胸腹主动脉瘤的同期手术。

　　回忆起从医经历中最有成就感的事情，朱俊明记得非常清楚，那是2019年的8月19日，当天正好是中国医师节，急诊转来一位怀有龙凤胎的孕妇，怀孕34周合并急性A型主动脉夹层，安贞医院多学科团队紧急启动，剖宫产和主动脉手术井然有序，患者的升主动脉和主动脉弓全部替换，并做了降主动脉支架，不仅患者活了下来，两个胎儿也成功存活，这在世界上是首例。一年后，这位患者的残余的胸腹主动脉夹层经过朱俊明的手术，她再次幸运生存下来。出院之后，这位患者带着刚会走路的龙凤胎安安和贞贞再次来到北京安贞医院表达感谢，着实给了朱俊明一个惊喜。朱俊明表示，从1998年只能救活母亲，到现在一根血管三条命，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成就。

　　除不断探索新技术外，朱俊明还一直致力于主动脉外科的普及和技术传承。近20年的时间，朱俊明的足迹遍布100多家单位，从刚开始只有个位数的人从事的事业，到现在国内已经有100多家单位、200多名医生参与其中。“我一定要把这些技术传给年轻的医生，将来他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中国的医学才能有发展，患者才能够受益。”朱俊明说，中国主动脉疾病患者众多，医师数量还远远不够，而且技术水平参差不齐，还有很多患者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主动脉疾病治疗技术普及很重要，未来会继续做这件事。

　　医声

　　刚大学毕业成为一名医生时，听过外科前辈裘法祖教授的一节课，他的一句话让我受用终身：做一个好大夫，要学好做人做事做学问，即做人要知足，做事要知不足，做学问要不知足。——朱俊明

　　新京报记者 刘旭

　　本版图片/受访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