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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滨 投身花滑57年,带出三对世界级组合

2022年09月22日 星期四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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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 滨
1984年,姚滨作为中国第一代双人滑运动员,搭档栾波参加了萨拉热窝冬奥会,这是中国队首次参加冬奥会花样滑冰双人滑项目。退役之后,姚滨曾任中国花滑队总教练,在30余年的执教生涯中,先后培养出申雪/赵宏博、庞清/佟健、张丹/张昊三对世界顶尖组合。2015年,他获中国滑冰协会终身成就奖,2018年入选世界花样滑冰名人堂。
姚滨(中)和他的三对得意弟子合影。资料图片/视觉中国

  姚滨,中国第一代双人滑运动员、中国花滑“教父”级人物、世界花样滑冰名人堂成员。30余年的执教生涯,姚滨带出了申雪/赵宏博、庞清/佟健、张丹/张昊三对世界级双人滑组合,“老大”申雪/赵宏博更是拿下了温哥华冬奥会冠军。北京冬奥会前,已经退休的姚滨重返国家队,协助单人滑和冰舞项目备战。

  只是没多少人知道,当运动员不是姚滨自己的选择,退役后当教练也不是他的选择,甚至手里的队员大多也不是他选的。那些年,姚滨纠结过,也曾打过退堂鼓,但对花滑的执着让他坚持了下来。执教中国花滑30余年,姚滨率队拿到5枚奥运会奖牌、6枚世锦赛奖牌和7个总决赛冠军,把中国花滑运动从空白推至最高处。

  “那会儿大家都不懂,双人滑没有教材”

  2015年7月31日,北京获得2022年冬奥会举办权。那天晚上,58岁的姚滨掉了好几次眼泪,“搞冬季项目50年了,这恐怕是我一生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当晚在首体有个庆祝活动,姚滨上台弹奏了一曲《黄河颂》,气势磅礴一如他当时的心情。2013年颈椎手术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弹钢琴了。

  姚滨是中国第一代双人滑运动员,但其实当运动员并不是他的选择。由于父亲在黑龙江日报社工作,姚滨打小就对摄影、绘画、音乐感兴趣,从没想过会成为一名运动员。

  “我是被选的。”8岁时,姚滨第一次被哈尔滨体校选走,但因为在后排跟班长说话,没几天就被以“纪律问题”退了回来。“回学校上课没几天,教室门又开了,进来一个老头,叫靖惠,又把我挑上了。”1930年出生的靖惠是中国第一代花滑运动员,2010年曾获得花滑功勋教练荣誉称号。

  姚滨最早练习的是单人滑,后来阴差阳错成了中国第一代双人滑运动员。“那时候双人滑根本不受重视。”1978年,姚滨开始兼项双人滑,两年后搭档栾波参加了1980年多特蒙德世锦赛,这是中国队首次参加花滑世锦赛。

  对中国花滑运动来说,那是一个荒芜的年代,带姚滨练习双人滑的是之前的单人滑教练。关于双人滑,教练和队员都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出去比赛,把女士名字放在前面的双人滑传统都不了解。

  为了促进双人滑发展,有一年全国锦标赛规定没有双人滑的队伍不准参赛。“好多组合举都举不起来,最后跟冰舞一样了。”姚滨笑着说,那会儿大家都不懂,没有教材,也没有录像带参考,捻转和抛跳等技术就更别提了。

  不过既然选择留下来,姚滨就下定决心把事情做好。每天训练后,他窝在宿舍捧着英语词典,翻译一些加拿大花滑的相关文章。

  当时队里有个教练是学俄语的,他的同学在黑河做外事工作,在那里能看到苏联的一些花滑比赛转播。每次有世界大赛,姚滨他们都会去黑河盯着电视屏幕学习,“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花样滑冰。”

  1984年萨拉热窝,姚滨和栾波迎来第一次冬奥会之旅。前一年的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上,栾波/姚滨收获一枚铜牌,那是中国双人滑在世界大赛的首枚奖牌。

  “如果我们水平够,他们想压也压不住”

  1984年萨拉热窝冬奥会后,姚滨向领导提出转业申请,他看不到双人滑这个项目有什么希望。每次出去参加世界大赛,栾波/姚滨总是排名倒数,内心斗争过好几次,姚滨不想再干了。

  面对领导的挽留,姚滨说再干也上不到哪儿去了,还不如让自己去培养下一代。1986年花滑国家队成立后,姚滨成为第一批教练。由于种种原因,国家队两年后就解散了。回到哈尔滨不久,姚滨准备彻底告别冰场,但又被领导留下了,说队里有一批孩子,抓一抓没准能出成绩,这其中就有赵宏博。那段时间,由于搭档谢毛毛发育和伤病等问题,已是全国冠军的赵宏博需要更换搭档。姚滨最终敲定了申雪作为赵宏博的搭档,“小雪真懂事,积极性也特别高。”

  1995年,申雪/赵宏博在全运会上出现失误,尽管当时已拿到护照,却未获准参加当年的伯明翰世锦赛。转年,申雪/赵宏博在哈尔滨亚冬会夺冠,参加世锦赛似乎不存在任何问题。“我找到领导说,今年一定要去世锦赛,花滑是个打分项目,不能连续几年不去世锦赛。”结果领导一画圈又给刷下来了。

  当时马上就要过年,姚滨决定进京找找领导。“等我赶到北京,离春节就剩两三天。”姚滨当时给领导打包票:第一,不要国家一分钱,比赛有出场费;第二,争取拿个中游成绩回来。那一年世锦赛,申雪/赵宏博在短节目出现失误的情况下仍获得第15名,达到中游水平。

  执教这么多年,姚滨内心有个原则,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底。不过,他也有过打退堂鼓的时候,“转业时打过退堂鼓,做教练时也打过退堂鼓。1991年苏联解体,立马多出了十几个国家,苏联多厉害呀,随便拿出一对都是世界水平。”姚滨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干着干着发现提升速度比对手还快,自信心慢慢就上来了。

  1999年花滑世锦赛,裁判在打分上出现“压分”现象,申雪/赵宏博屈居第2名。赛后,姚滨要求队员接受采访时不要提及裁判问题,但要表达出“希望下一次裁判能够更喜欢我们”的意思。回国后面对国家体育总局领导,姚滨表示主要是自身水平问题,“如果我们水平足够高的话,他们想压也压不住。”

  选张丹后为其改名,给赵宏博定制护具

  跟姚滨聊天,他总会不时提及“老大”“老二”“老三”。“老大”是申雪/赵宏博、“老二”是庞清/佟健、“老三”是张丹/张昊,他们是姚滨执教生涯最得意的代表作。

  同时带出三对世界级双人滑组合,外界无不佩服姚滨选材的眼光。“都说我选三对成三对,但那也是分几个阶段才完成的。”跟自己被动当运动员、当教练一样,姚滨的大部分队员都是领导、家长、朋友安排介绍过来的,“第一次见佟健时,他15岁,很瘦,冰舞练不下去了,教练就把他带到我这来了。”

  这几名队员中,只有张丹是姚滨选的,“当时她还叫张小丹。”进队后,姚滨跟张丹家长商量,建议张小丹把名字改为张丹,“Dan Zhang、Hao Zhang,出去比赛,国外很多人总以为他们是兄妹。”2006年都灵冬奥会,张丹/张昊在抛四周跳摔倒后坚持完赛,并拿到一枚宝贵的银牌。

  2010年,“老大”申雪/赵宏博摘得温哥华冬奥会金牌,这是中国花滑首枚冬奥会金牌。其实都灵冬奥会周期,申雪/赵宏博离金牌已非常近,但一场意外打乱了所有计划。

  2005年8月,中国花滑队在昆明高原训练,赵宏博在尝试做一个后外点冰跳跃时出现了意外。“我一看,坏了,肯定是(跟腱)断了,都塌下去了。”赵宏博脱下冰鞋后,姚滨摸都没摸就知道麻烦了,后外点冰跳跃最吃力的部位就是跟腱。第二天,花滑队集体回到北京,赵宏博第一时间接受跟腱修复手术。

  按正常节奏,跟腱手术6个月后才能开始康复、走路,但赵宏博需要的是6个月后上冰参加冬奥会。“我当时跟医疗专家团队提了个要求,一定要在赛前留出10天时间,我才能给他练单人跳。”赵宏博康复期间,姚滨带着他多次往返假肢厂定制护具,“跟腱这个位置很特别,短了老是绷脚尖,长了脚脖子又不好使。最后在前面做了一个塑料板,防止过度拉伸。”最终,赵宏博奇迹般康复,与申雪在都灵冬奥会上拼下一枚双人滑铜牌。

  北京冬奥会“出山”,冰舞打造“国风潮流”

  2017年,赵宏博接替60岁的姚滨,成为国家花滑队总教练。“扶上马、送一程、不干预”,这是姚滨定下的原则,既然把工作交给赵宏博,就得完全相信他。

  退休后,姚滨终于有时间来调理多年来积累的老伤。9月初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姚滨刚出院没几天,此前一直在医院治疗腰伤。采访当天为了拍照,姚滨没有像往常一样戴着护腰。

  2021年,国家体育总局冬季运动管理中心领导的电话打破了姚滨平静的退休生活,他受邀一起参与北京冬奥会备战。“从心情上说,虽然我退休了,还是很愿意参加的。”姚滨没有太多考虑就答应了。

  重回国家队,姚滨主要是协助单人滑和冰舞的备战工作。北京冬奥会,中国队唯一一对冰舞组合是王诗玥/柳鑫宇,姚滨一直关注着他们的训练,姚滨称冰舞的难度主要体现在小托举、旋转、脚底步伐、倾斜角度,把这几个问题解决了,水平自然就提高了。北京冬奥会,王诗玥/柳鑫宇总成绩排名从平昌冬奥会的第22位提升到第12位。自由舞中,王诗玥/柳鑫宇一袭青绿、一身水蓝,尽显“国风潮流”,成为外界关注的焦点。

  家门口举办冬奥会,也是一次弘扬中国文化的良机,极富艺术性的花滑项目无疑是最佳的载体。姚滨需要做的是从服装、音乐等方面来找到契合点,既要体现中国传统文化,又要让西方人看得懂。这之前,姚滨曾为申雪/赵宏博成功打造了经典曲目《图兰朵》,“我用了很多西方人比较熟悉的音乐,里面要有中国人的角色,哪怕是亚洲的也行。”

  最终,姚滨给定了个调,北京冬奥会节目里要有一套中国音乐,但又不能太多,“完全的民族化,裁判真不一定喜欢。我干过这事,人家一点都不感兴趣。”在姚滨看来,教练首先要了解这些项目规律性的东西,不要做无用功,才能有的放矢去训练。

  在中国花滑界,姚滨是个“教父”级人物,他的学生如今活跃在花滑各个领域。执教中国花滑30余年,姚滨把中国花滑运动从空白推至最高处,但他也很清楚,这一路从零起步走下来有多艰难,没点匠人匠心的功夫是不行的,“一个教练如果一开始就说要拿世界冠军、奥运冠军,这样的教练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匠心解读

  如何理解匠心精神?

  匠心精神如何坚守,如何传承?

  姚滨:有人总结,为什么姚滨能成功。很重要的一点,我没有家务嘛,有大量时间长期去研究花滑。我和家人长期两地分居,家里边都是我爱人、父母在操持。另外,执教这么多年,在我内心有个原则,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底。1999年,我当教练拿到第一笔奖金后,找人买了台电脑,半个月就研究透了。我做的全年训练计划,都成国家体育总局的模板了。每年7月国际滑联公布赛程后,我会制订全年训练、比赛计划,把训练总的原则、指导思想、阶段性安排、任务、成功率一项一项非常细致地列出来,再用A4纸打印出来连在一起,一目了然。

  匠 人 心 声

  在你的生活和工作中,哪些东西是你一直坚守的?

  姚滨:说到坚守,当教练这些年我整理、归纳了很多资料,办公室都堆满了。后来有个体育博览会需要一些做展示,光分类整理就花了一个多星期。这些之前都是手写的,非常原始。

  什么时候是你认为最艰难的?能够坚持下去的原因是什么?

  姚滨:一开始,真觉得双人滑这个项目没有任何希望。好多人说运动员都是我选的,还真不是,只有张丹是我选的。但这是自己的工作,也是历史责任。有一次到北京,我找到领导希望他们去看看申雪/赵宏博的比赛,我说这对组合真不错,挺有希望的。我希望他们看一看,他们以为我吹牛。后来多亏还拿了点成绩,要不真成吹牛了。

  你希望未来还取得怎样的成就,对于未来有怎样的期待?

  姚滨:能把事业干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大家公认的了,自己也比较自豪。有多少教练,干了一辈子,默默无闻地就退休了。至于对未来的期待,这么大好的形势,会越来越好。

  你感觉你获得的最大的快乐是什么?

  姚滨:最大的快乐,就是看到队员拿好成绩。运动员成绩好了,他们自己高兴、领导高兴,我心里也高兴。我从来不在场上掉眼泪,但2007年世锦赛申雪/赵宏博夺冠那次没忍住,第2个抛跳一成,冠军就是他们的了。我当时特别激动,他们跟着我15年了,太不容易了。

  特32-特33版采写/新京报首席记者 孙海光

  特32-特33版摄影(除署名外)/新京报记者 王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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