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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老渔民的变与不变

2022年10月31日 星期一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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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7日,荞麦峪村,渔民在村前广场整理今年刚刚购置的渔网,为开渔做准备。
9月15日,北白岩村,郭小超在家门口测试渔船的桅。
9月6日,北白岩村,村民在织渔网。
9月14日,荞麦峪村,渔民郝加银走过自家农家乐门前。他们家特意将鱼画在门前的墙面。
9月14日,荞麦峪村,老“渔王”陈光满在收拾自家的栗子。

  “这种天气,敢下水库捕鱼的,都是胆儿大的。”10月8日傍晚,大雾终日未散,密云水库湖面温度已接近零摄氏度,船只寥寥。岸上,穿棉袄的老渔民坐在马扎上聊天。

  进入捕鱼季,渔民通宵捕捞是常事。一艘约八米长、一米半宽的小船,需要两个渔民共同操作,他们在茫茫水域上互相依靠。

  1960年建成的密云水库,见证了至少三代渔民。60余年,关于打鱼的制度、工具等,发生了很大变化。不过,历代渔民都有同一个目标:捕到更大更多的鱼。

  一家三代渔民

  “做渔民多潇洒!我在水面上,来去自由。”10月8日下午,30岁的郭小超,面无惧色,站在大雾笼罩的船头上摇桨,岸上的人不时听见远处传来男子的吼叫声。

  2011年,郭小超毫不犹豫选择成为家中的第三代渔民。爷爷郭德合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打鱼,直到60岁才舍得下船。父亲郭明立从1980年起做渔民,直到今年春天才退休。

  郭德合是密云水库第一批渔民。他曾对儿孙讲起,上世纪60年代,村民捕鱼需要办理捕捞证,每年办理一次。身材强壮又能吃苦的人,才有希望做渔民。人口上千户的北白岩村,只有十来户渔民。

  郭小超和父亲的身材轮廓很像,中等个子,肩膀宽厚、手臂粗壮。被长辈招呼帮忙扛渔具,几十斤的重物压在肩上,青春期的郭小超不会喊累。他知道,长大要成为渔民,就要吃得住苦。

  郭家的第一艘渔船,买自白洋淀地区,是一艘长六米的木船,船号被管理部门定为“042”。直到今天,郭小超的大铁船,仍在船身上挂着“042”的牌子。

  “以前听父亲说,那些年正处于吃大锅饭时期,捕捞的鱼都是归国家的,个人不能吃。下午去水库撒网,第二天凌晨再去起网,一天能挣10个工分。当时一个壮劳力,一天最多就是10个工分。拿工分换粮食。”郭明立还有小时候的记忆。当时大人们从水库里捕捞出鱼后,便把船舱的鱼装上马车,赶到冷库里。一车拉不完,就折返再拉。

  1980年,郭明立成了生产队的渔民。生产队为了打到更多鱼,采用拉网式打法,“比如生产队里选出12个人,就是6条船,把一块水域用网围起来”。

  1984年,生产队解体,渔民可以自行支配自己捕捞的鱼。郭明立是村里的打鱼好手,有时在船上劳作一昼夜,能收获几万斤鱼。他用捕鱼挣到的钱,先后买了自行车、摩托车,可以到离家远些的市场卖鱼去了。

  作为家中的第三代渔民,郭小超感觉自己很幸运。他记得长辈们有用旧网的习惯,一张网,要用两三年才舍得换。虽然现在网的质量变得更好了,但他每年就要换一次新网。

  实施夏季休渔制之后

  “那会儿,只能靠自己走街串巷卖鱼。离市中心越近,价钱越好。”郭明立说话间,儿子郭小超的手机屏幕闪动,有北京海淀、朝阳等区的老客户发来了订单。

  上世纪90年代,勤奋些的渔民年收入能达到五六万元。郭明立把家里房子翻新了一遍,如今他家有14间砖房:正房4间,南房4间,东西厢房6间。

  “后悔当年没在市区买房。那会儿,几万块钱也能在市区买套房子了。”当年没有在市里买房的遗憾,如今郭明立谈起来,云淡风轻。

  1997年,密云水库开始实行夏季休渔制,春季封船、秋季开库,休渔期间全面禁渔。渔民们有些无措,休渔期间,干什么去呢?

  郭明立清晰记得,刚开始执行休渔制的时候,他去建筑工地做过工人,一天的工资是25块钱。而打鱼,一天能挣两三百块,“关键是,我们做渔民习惯了,不愿意被管被束缚。”

  后来,郭明立索性做了职业渔民,休渔期间,他不再去做工了,去修缮渔船、维护渔具,种种家门前的玉米地,天冷了,就在家好好休息。

  1997年之前,冬季鲜有渔民去冰面捕鱼,休渔制实施后,郭明立发现,不少渔民会拿着尖凿子去冰面捕鱼。用凿子把冰面破开窟窿,然后下网、起网,如果找的下网点准,会比秋季捕到的鱼多。

  冬天,鱼类习惯在冰面下成群游动。郭明立是个找下网点的高手,他会透过冰面观察鱼群迹象,然后果断凿开冰面,径直下网捕捞。2020年冬,他和儿子一天打了7万斤鱼,“真不舍得退休。主要是身体不太好,只能提前离开渔船了。我们打鱼那会儿,能一直从开渔日打到腊月二十八。越到年关,鱼肉就越贵。”

  2013年,当时的密云县农业局发布《关于规范密云水库渔业捕捞有关事项的通知》。该通知规定,鉴于池沼公鱼围网对渔业资源破坏严重,为了使渔业资源可持续利用,取消池沼公鱼围网捕捞。并规定自2013年秋季开始不再收取渔民密云水库渔业资源增殖保护费。

  郭明立回忆,2013年之前,办理捕捞证是要交钱的,一人差不多两千块,“国家每年都要往水库里投放鱼苗嘛,渔民们交的费用,就等于是买鱼苗了。现在国家不用渔民为买鱼苗的钱付账了”。

  对于过往打鱼的日子,郭明立有些怀念。2017年,他花6800块钱请人做了条铁皮船,新船八米多长,比以前的木船在水面上稳当,“现在船大了,装的鱼多了”。

  渔船上的传承

  郭明立从船上退休后,45岁的同村人郭金利接替了他的位置。

  渔民证不能私自转让,渔民证名额不再增加。一张渔民证办理退办业务时,如果有人同时办理补办,那么该渔民证名额继续保留。如果有人退,没人补,那么该证件名额作废。

  开渔第一天,郭金利便受了伤。撒网时右手用力过猛,中指碰在船舷上,掀掉了整块指甲。现场匆匆缠了一圈创可贴,把指甲固定住。当日,他和郭小超合作捕捞了一千多斤鱼。

  根据当地鱼市价格,大部分鱼每斤在10到30元间,“做渔民辛苦,但比一般打工挣得多,更比种地挣得多。我们这年纪了,上有老下有小,能让家人过得更好些,付出点辛苦算啥。”

  年轻的郭小超喜欢打鱼,觉得人在船上的感觉,像是鱼在水里一样自由自在,“打到鱼,是水库给的惊喜。打不到鱼呢,就看看山水风景,也是一种享受”。

  老渔民仍习惯在渔网一头系个塑料套子,是自家独有的记号。不同的记号,便是渔民间每日无声的交流。当看到记号时,渔民就知道这里已经有人在打鱼了。

  郭小超有很多外地的老主顾,每次凌晨6点从水库回来,手机总会蹦出许多未读消息,是买主发来的收货地址和电话。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渔民需要定期做核酸检测,进入库区要扫健康码。有时候物流会受到影响,郭小超没把困难放在心上,他觉得只要能打鱼,生活就总会有乐趣,总有希望。

  采写/新京报记者 赵利新 摄影/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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