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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三河镇11个女孩近日陆续前往全国各地高校报到,她们来自同一支以留守儿童为主的小学女足队

“踢出大山”的留守女孩们

2023年09月08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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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三河小学足球队队员在水泥体育场训练。受访者供图
新生报到日,张婕与大学校门合影。受访者供图
18号球员马诗彤训练时的背影。受访者供图

  这个9月,重庆三河镇的11个女孩陆续前往全国各地的高校报到,她们都来自一支以留守儿童为主的小学女足队。

  三河小学位于重庆市石柱土家族自治县三河镇,是一所大山里的小学。2012年,新上任的校长孙晓鸣在学校没有经费、没有场地、没有专业教练的情况下,组建了一支女子足球队,希望通过足球让山里的孩子变得自信、阳光、勇敢,以此打造乡村小学教育的品牌。姑娘们凭借足球特长踢出大山,进入了更广阔的世界。近两年,这支足球队的前两批共20名队员中,有19人凭借足球特长考入同济大学、北京体育大学等高校。

  记者对话了其中的两位,踢“前腰”的张婕是北京体育大学大一新生,“中后卫”马诗彤,将去福建师范大学报到。

  从水泥地到专业足球场

  新京报:分享一下大学报到那天的经历和心情吧。

  张婕:8月27日新生报到,前一天晚上我失眠了,激动得睡不着,躺在床上,就在幻想北体大的大门、校园、足球场的样子,也在想象教练和学长学姐是什么样的人。凌晨2点才睡着,早上6点就迫不及待爬起来去报到了。

  看到足球场的时候,我还是吃了一惊,我们三河小学最开始的球场是块水泥地,而北体大有4个球场。我参加过很多全国比赛,看过很多大场地,但是第一次看到在一所校园里有这么多块场地,我兴奋极了,报到当天晚上,就约了几个大二的学长学姐,选了一块场地,踢了场5人制的友谊赛。赛前,我实在是激动,于是绕着足球场跑了几圈,颠颠球、传传球,和场地培养感情。

  新京报:报到之后发生了哪些印象深刻的事?

  张婕:报到第二天,教练就组织大一新生和大二学姐踢了一场选拔赛,挑选校队成员。新生0:3输给了学姐,但是我被选进了校队。我踢的位置是前腰,当天正常发挥,组织好中场,为前锋输送传球。

  新京报: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足球的?

  马诗彤: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加入三河小学女足队,在这以前我从来没碰过足球。

  加入足球队是我毛遂自荐的。有一天,我和班里两个女生去操场上看女足比赛,其实就是看个热闹,我之前没看过足球比赛,对规则也不了解。但是我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了,进球的时候队员们抱在一起欢呼呐喊,围观的人也在欢呼。我觉得挺好玩儿的,就想试一下。

  比赛结束后,我们三个人在足球场边找到了足球队的教练魏小光老师,我说:“我想参加足球队。”他说:“下午放学了来训练就行了。”就这样我就成了女足队员。

  新京报:后来怎么喜欢上足球运动的?

  马诗彤:五年级时有一次我们去重庆城区比赛,对手都是以前没有见过的,不知道到底什么实力,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踢,很考验队友的团结和默契。我就觉得很有挑战性,既痛苦又兴奋,第一次产生这种矛盾和纠结的情感,这应该算是我爱上足球的开始。

  中学时午休和体育课我们都会凑几人踢比赛,女同学不够就找男生一起踢。几天不碰足球,我就会“脚痒”,不习惯。

  如果当初没进球队,现在可能一片迷茫

  新京报:足球对你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张婕:无论是在球场上还是在其他方面,足球让我更坚强、自信。通过足球,我认识了更多志同道合的人,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可以说足球从性格、精神、学业各个层面改变了我的人生。

  马诗彤:因为踢足球,我看到了更多东西,也是因为踢足球,我考上了一个比较好的大学。

  新京报:踢球给你带来哪些改变?

  马诗彤:我是很内向的人,遇到什么事儿习惯性地闷在心里,不会主动表露情感。但是我踢的是中后卫,需要经常在球场上喊,甚至“嘶吼”,对我来说是一种发泄,人也变得开朗一些了。

  还有就是会更主动地去沟通,比如有段时间我高空球训练完成不好,要是以前的我会自己在那儿闷头练,踢不好就跟自己生气。但是,踢球这么多年,跟教练队友并肩作战,彼此是很信任的,我遇到心态问题、技术问题,都会主动和教练、队友说,他们会开导我,帮我分析解决。

  新京报:足球还带给你哪些印象深刻的经历?

  马诗彤:我们去过很多地方比赛,四川、云南、贵州、上海,前一段时间考试我们四个好朋友一起去了沈阳,还去天津参加了电视节目。我有一个比我小4岁的弟弟,他现在在三河镇读初中,只去过我爸妈打工的浙江宁波。

  张婕: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青岛,参加世界青少年足球赛,来了三十多个国家的球员,第一次见到世界各地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青少年球员,大家一起踢球,感觉很新鲜。

  新京报:足球给你们的求学道路带来帮助了吗?

  马诗彤:快要升高三的时候,文化课成绩不理想。那时候就想,如果我小学时没有进足球队,很可能就像有些同学那样,没有机会考好的大学。想到这里,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珍惜现在踢球的机会,更努力一些,把这段低潮度过去。

  张婕:当我取得一些成功的时刻,比如打比赛拿到国家一级运动员资格,又比如考上大学,我就会想,足球让我走了一条捷径,让我有机会去读更好的学校。我以前三河小学的同学,有的十六七岁就开始在外面打工。如果我没有进球队踢球,可能现在一片迷茫。

  想爸妈时,队友、教练在身边

  新京报:早年的留守生活是怎样的?

  马诗彤:我不到1岁的时候,爸妈就去了浙江打工一直到现在。小学时,奶奶照顾我和弟弟,初中去了重庆,在学校寄宿。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和爸爸妈妈相处十来天。

  爸爸是跑运输的,每天工作12个小时,很辛苦。小学毕业时他给我买了智能手机,每周日晚上我跟他打10分钟视频。每年过生日,爸妈给我订蛋糕,我自己取回来,我很想让爸妈陪我过一个生日,他们说,爸妈也是没办法,要挣钱。

  新京报:爸妈来现场看过你比赛吗?

  马诗彤:只有一次,小学时,我爸从宁波回老家办事,被学校老师叫去开家长会,他路过足球场的时候,我正在踢比赛,他就在场边站着看了会儿。发现他在,我心里既高兴,又有些紧张,越想表现好,就越出错,传飞了好几个球。

  新京报:足球也能带来情感上的陪伴?

  马诗彤:我们每天都训练,小学每天训练一个半小时,初中高中每天练两个小时,周末上下午各两个小时。几乎是所有课余时间都用来训练了,练完回到家很累了,就会转移注意力。而且和队友、教练感情很深,大家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有共同热爱的东西。

  张婕:我们教练有时候像父亲一样。他有时候很凶,有时候很温柔,我们都很尊敬他。到了一些节日,他会想着我们,元宵节会喊老师给我们煮汤圆,送到宿舍,也会带我们出去烧烤、露营、爬山。

  新京报:你未来的规划是什么?

  张婕:带了我们六年的钟世隆教练,每年都会到农村学校收学生,他总说,“球队就是梦工厂”。是他把我们一步一步带出来,让我们考上大学。

  他对我影响很大。我以后也想当一名优秀的教练或者老师,帮助更多的孩子考上大学。

  新京报记者 刘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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