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轩：演戏就像打球，你来我往戏就活了

　　国庆档影片《莫斯科行动》中，黄轩贡献了大银幕反派首秀。他饰演的劫匪苗青山是一个异常凶狠残忍的暴徒，但又有优雅文艺的一面，喜欢古典乐，实施犯罪前都要听上一首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五交响曲》，人格扭曲分裂。黄轩也赋予了这个角色一种“犯罪艺术家”的气质。

　　在《莫斯科行动》编剧陈大明的最初想象中，苗青山看起来应该更狠一些。但看完黄轩的表演后，陈大明完全被说服了，“他那种歇斯底里，有点儿妄想症的感觉，以及稍微的变态，给角色找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角度”。

　　在接受新京报采访中，黄轩坦言，他不想演一个脸谱化的坏人，而是要尽可能去丰富这个人物。他为角色写了人物小传，给角色添加了一种叫长笛的乐器，制造反差感。这些年，黄轩一直不停地拓宽自己的表演空间，找机会让角色的可能性更多一些。在创作上，他不喜欢重复，希望将自己的触角延伸到更深更远的地方。

　　A

　　喜欢尝鲜、不喜欢重复

　　每个好演员都不愿意满足于现状，会不停地用触角去寻找别的可能性。

　　今年7月，黄轩在个人社交平台发布了一组照片，并配文：“这个夏天，来点不一样的颜色”。照片中他染了新的发色，时尚酷炫，与观众印象中温文尔雅的形象判若两人。很多观众以为，这可能是黄轩为了新戏或拍摄时尚大片所做的造型。殊不知，黄轩完全是为了“好玩”。

　　6月，黄轩主演的电视剧《上甘岭》杀青，距离他下一部戏开机，中间有15天假期。之前在剧组拍了半年戏，头发都不能动，现在放假了，黄轩突然想改变一下面貌——换一种发色。即便只有15天，也要换一种感觉，释放一下自己。黄轩说，那种发色有点儿灰白色，漂的。

　　这不是黄轩对头发的第一次“任性”。小时候放暑假，他也曾背着父母偷跑去发廊染过一次。那时刚流行染发，他跟几个同学约着把头发染成了黄色。“我记得去奶奶家，进门前都紧张，半天不敢敲门，不知老人家会怎么想”。黄轩笑着回忆，奶奶确实接受不了他染发，表面上不说，但背后说他像个“二流子”。

　　而成年之后的这次染发，黄轩收获到的反馈基本都是鼓励和赞美，微博底下的评论都是“时尚大片既视感”“好酷”。黄轩说，好像时代不一样了，大家看到你有一个焕然一新的状态，觉得值得鼓励。

　　虽然新造型只能维持半个月，但他觉得，人的形象其实还挺有意思的，服饰上的选择，会对整体气质多多少少有些影响。“自然而然地，好像走路也不太一样了，都会有一些潜移默化的变化。”他说，那种感觉很微妙。

　　黄轩喜欢尝试新的东西，不喜欢重复，尤其是在创作上。“面对创作，如果永远在重复一种类型，对我来说是不满足的”。他以前觉得，把一类角色能演好，就挺高兴的，但当这一类角色得到观众认可后，他就想冒一下险，尝试一下别的角色。在他看来，每个好演员都不愿意满足于现状，会不停地用触角去寻找别的可能性。

　　《莫斯科行动》中的苗青山，便是黄轩之前的触角没有探寻过的角色。这是他出道这么多年，首次出演反派。

　　其实，最开始交到黄轩手中的角色是弟弟苗子文。看完剧本后，黄轩稍微有一点野心，觉得既然要挑战一个反派，那就挑战更极致一点的。他主动向片方申请出演苗青山。导演邱礼涛很期待，“有些演员，还没拍，我差不多就知道会演成什么样，但我觉得黄轩会给观众带来惊喜，他的可塑性很强”。而作为联合监制及特别演出的刘德华，对于黄轩的这次挑战也很期待，拍板支持。

　　黄轩知道，自己之前演了一些比较温文尔雅的角色，给很多观众留下了一个既定印象。“这些年，我其实在不停地拓宽自己的表演空间，找机会让人物的可能性多一些”。他在电影《妖猫传》中出演了有点癫狂的白居易，之后又演了扶贫题材的电视剧《山海情》，在文艺片《乌海》中演了一个落魄的小人物，而反派角色之前还没有尝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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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演反派，全靠自我催眠

　　苗青山没有正常人的逻辑，“要抛开一切杂念，将心理调整到那个状态，催眠自己。”

　　充足的案头工作，是黄轩进入每个角色前的必修课。

　　为了演好《莫斯科行动》中的苗青山，黄轩看了大量中俄列车大劫案的纪录片和新闻资料。

　　“我不想演一个完全程式化的坏人，他要有自己的感情底色，要尽可能地去丰富这个人物。”黄轩说，苗青山只是影片中的一个角色，展现出的只能是局部，自己在心里把这个完整的人物构建出来，再表演出来，才能更加准确。

　　电影开机前，黄轩为苗青山写了完整的人物小传，试图寻找这个角色的人物动机。比如，他在什么样的家庭中长大，父母是做什么职业的，家庭遇到了什么变故，带给他怎样的创伤，导致其内心有很多不太健康的想法，最后走上了犯罪道路。

　　片中苗青山热爱古典乐，黄轩向导演提议，可以给这个人物加一种乐器。几年前，在拍摄电影《只有芸知道》时，黄轩学过一小段时间的长笛。他觉得，吹奏长笛的时候，很优雅，会有一种萧瑟的美，跟苗青山的那种疯狂形成强烈的反差。

　　黄轩选了长笛中非常著名的一小段，演奏《卡门》间奏曲，打算用在想象的场景里，如果苗青山没有走上犯罪道路，可能会是一个音乐家的状态。拍摄前，黄轩请了青岛交响乐团的老师给他辅导，花了很长时间把这段间奏曲拿下。正式开拍时，因为故事背景发生在莫斯科，所以这场戏的群演必须全是外籍演员。而当时正值疫情，剧组在全国各地的乐团里找了很多外籍乐手终于凑成了一个交响乐团。“那场戏电影中就用了两三秒，但我们却准备了很久”。黄轩说。

　　剧本中，苗青山特别喜欢苏联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五交响曲》。黄轩问过编剧陈大明，为什么选这一首？陈大明说，肖斯塔科维奇的这首交响曲在那个时代有一定的社会批判性，而苗青山也有一点反社会人格。

　　听完后，黄轩也觉得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有一种厚重的压抑，内在有一些躁动的东西，上面又飘着很优雅的旋律，整个感觉跌宕起伏，跟苗青山的人物性格很像。

　　“小时候，他在乐团听着这首乐曲长大，一听到这首曲子就兴奋，长大后再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可能让他有一种对童年缺失的释放”。黄轩说，这个人物喜欢戴着耳机、听着音乐去犯罪，音乐是他的兴奋剂，会让他进入一种人格分裂的状态，有一种“犯罪艺术家”的气质。

　　在剧组，黄轩和张涵予、文咏珊等演员都很熟。但在片场，黄轩会跟他们保持距离，不说话，就自己待在角落里听音乐。“那时候在酒店房间里，每天放的都是《第五交响曲》，让音乐时时刻刻环绕在身边，尽可能跟其他人少交流，不然会打破那个东西”。

　　第一次出演反派，黄轩压力很大，要做很多心理建设，除了从影像资料里找人物动机之外，还要从自己身上寻找可能性，将心理调整到那个状态，催眠自己。

　　有一场苗青山对真真（文咏珊饰）施暴的戏，让黄轩很有心理负担。黄轩只能不断给自己做工作，别让理性的东西框定住角色，因为苗青山的性格有极大缺陷，他没有正常人的逻辑，“要抛开一切杂念，让自己封闭在现场，不管不顾”。开拍前，黄轩让工作人员给他拿了点酒，他喝完放松了一下，终于找到那种疯狂的、仇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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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皮火车、大哥大

　　对于黄轩来说，绿皮火车是最温暖的交通工具，上面有太多回忆。

　　黄轩在《莫斯科行动》中的第一场戏，就是在K3列车上的抢劫戏。拍摄时，站在绿皮火车里，勾起了他的很多回忆。

　　12岁时，黄轩离开家乡兰州，跟着母亲去广州生活。从兰州到广州，坐绿皮火车要走三天三夜。对于黄轩来说，绿皮火车是最温暖的交通工具，上面有太多回忆。登上火车后，亲戚们都来送行，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火车上放。乘务员说，要开车了，都下去吧，亲戚们才依依不舍地下去。站台上站满了人，车上的人都趴在窗户上，说“回去吧，回去吧”。站台上的男人都点支烟抽着，假装不往车上看。火车开动前都会发出“哧”的一声，这一声响让站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车内，三秒钟后，车开动了。黄轩亲眼看到站台上密密麻麻的人，眼泪从眼眶里弹出来，开始哭。

　　黄轩说，那时候他从兰州离开，能哭到天水，就一直哭一直哭。离开故乡让他很伤心，他对绿皮火车的那种情感特别重。而这次拍戏，让他追溯了很多记忆。

　　黄轩还记得，在他小时候，爸爸有一个朋友是广东的大老板，来兰州老家谈买卖。当时是冬天，人们都穿得很厚，秋裤毛裤都套上了，但那个广东来的老板，就穿了一件短袖衬衫，手里拿个大哥大，另一边胳膊底下夹一个包。上世纪90年代初，西北地区相对闭塞，人们基本没见过大哥大。黄轩家住在那种五层的家属楼里，邻居们听说来了个广东商人，一个院子的人都趴在窗户上看。老板在黄轩家里，把大哥大放在茶几上，黄轩就拿着大哥大看，觉得很重。

　　后来，黄轩再也没碰过大哥大。在电影《莫斯科行动》中，黄轩又拿起了大哥大，把包往胳膊底下一夹，人物一下子就活起来了。《莫斯科行动》圆了黄轩很多梦，包括与刘德华的合作。

　　其实电影《长城》中，两人都有出演，只不过没有正面的对手戏。到了《莫斯科行动》，黄轩才与儿时的偶像有了更近的接触。黄轩小时候，卧室房间的门背后就贴着一张刘德华穿牛仔衣的海报，他的第一台手机是刘德华当时代言的爱立信。而当有一天，黄轩和自己的偶像演对手戏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片中有一场苗青山拿照片威胁刘德华饰演的瓦西里的戏，剧本有三页纸，拍摄前一晚，黄轩压力很大，反复默台词，没有睡好。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到现场后，刘德华穿着浴袍、拖鞋，状态很轻松，他跑过去跟黄轩打招呼，让黄轩一下就放松了，没有任何距离感，拍得很顺畅。

　　在黄轩看来，拍戏就像打球，你打过去，他马上能接住，给你一个好的反馈，你来我往整个戏就活起来了。

　　慢热，但主动性很强

　　性格慢热，不太爱表达的黄轩，在工作中却呈现出另一种状态，遇到自己喜欢的角色就会去主动争取。

　　2012年，黄轩就和导演邱礼涛合作过一部电影《青魇》，那是黄轩人生中拍过最快的电影。之后，两人成了很好的朋友。邱礼涛说，虽然两人之后十年没有再合作，但每次他来北京工作，只要黄轩也在北京，都会请他吃一顿涮羊肉，喝点二锅头，天马行空地聊一聊。“这样的关系没有几个，黄先生人品很好，你看他演戏的时候会骂人很大声，但平时生活中讲话很斯文”。邱礼涛这样评价黄轩。

　　虽然在戏中可以演疯子，人物呈现出极度癫狂的状态，但戏外的黄轩十分低调，也不喜欢过度曝光自己，很少参加综艺节目。

　　黄轩觉得，每次录综艺节目就会很不自在。因为演戏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是在塑造角色，演完角色回到房间后，就可以拥有自己的空间。但综艺节目一天24小时机器都开着，这让黄轩在镜头面前很局促。

　　在黄轩看来，自己不是那种开朗外放的性格，也没有很强的表达欲和分享欲，还是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很多时候，他在一些人多的场合，还是会有些不知所措。“大家看综艺就是为了高兴、好玩，我又不是一个能给大家制造快乐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制造那么多梗，更不知道怎么接梗。”

　　在游戏环境中，黄轩会觉得自己无处安放，那不是他擅长的领域。除非遇到合适的综艺，比如节奏慢一点，或者去探寻一些有意思的事物，可能更适合他。

　　性格慢热，不太爱表达的黄轩，在工作中却呈现出另一种状态，遇到自己喜欢的角色就会去主动争取。演艺生涯中的首个反派角色就是这么争取来的。不过在他看来，演员总体还是被动的，总有一些外在因素自己无法掌控。

　　去年因为疫情，他只拍了《天启异闻录》和《莫斯科行动》这两部作品，加起来拍摄时间有四个多月，剩下的七个多月全在休息。黄轩正好将这段时间用来休养生息，“整理一下自己，看看书，做做运动，让自己的状态变得更好一些”。

　　今年电影行业恢复到常态，黄轩也忙了起来，从春节到现在，工作就没停过，已经拍了三部戏。《莫斯科行动》的宣传一结束，马上就进入下一个剧组，“有一种久违的忙碌的感受，但今年的忙碌是我选择的，比较享受这种工作状态”。黄轩说，如果有自己感兴趣的作品出现，还是希望多拍一拍，如果没有遇到想拍的戏或者有一天累了，就自己调整一下，停下来休息。

　　B02-B03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滕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