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高速服务区食药材店：“药托”诱骗消费者高价购买“神药”

　　3·15前夕，多名消费者向新京报记者爆料，湖南省境内部分高速服务区的食药材特产店，涉嫌通过“药托”诱导消费者高价购买廉价食药材。

　　新京报记者走访多家高速服务区发现，这些食药材店大多开在服务区人流量较大的洗手间旁。店员不时招揽过路旅客，且周围总有一名自称“消费者”的热心人，诱导旅客高价购买食药材，并和店员一起宣称，这些食药材“治百病，连癌症都能治”。

　　但随着调查深入，记者发现，这些所谓的“热心人”实为和商家有利益关系的“药托”，店员宣传的知名药材也是以次充好。针对上述问题，中国社科院食药品产业发展与监管研究中心主任张永建和中国药膳协会副会长焦明耀均表示，食品、保健食品的功能声称有严格规定，随意、过度宣传是不合规的。

　　店员称药材“治百病”消费者屡屡遇到“热心人”

　　消费者王先生告诉新京报记者，近期，他在长芷高速花明楼服务区疑似被“药托”和店员套路，高价购买了中药材天麻。他称，事发当天自己在服务站上厕所时，一食药材店店员向其招手。他到店后问店员是否有治中风的药材，店员称天麻可以，“他还说天麻可以治好多病，糖尿病也可以治。”

　　王先生回忆，当时自己手里拿着店里的天麻，旁边有一男子上前搭话，“说我手里的天麻是人工种植的，品质不好。”随后店员从柜子下面拿了一个小盒并展示给王先生，称里面是野生的天麻。“当时我旁边的男子问店员野生天麻多少钱一克，店员说6元，之后他拿了两个袋子出来装了一些天麻，一个袋子给他（搭话男子），另一个给我。”

　　王先生表示，“野生天麻”装进袋子后，搭话男子让老板先研磨成粉。“店员也没问我是否要研磨，就把两袋都打了，打完粉后称重计算价格。”王先生回忆，“最开始店员给我称的天麻粉有3000多块钱，我说太贵了不要，但是店员说药材已经打成了粉，他没办法再卖。最后我只能花了1000块钱买了一些。”

　　针对该情况，新京报记者和消费者王先生，以及有相似消费经历的易女士、龙女士一起，走访了长芷高速花明楼、许广高速道林服务区和京港澳高速昭山服务区的食药材门店。

　　这些食药材店大多开在服务区人流量较大的洗手间旁。店员不时招揽路过的旅客，只要有人上前咨询，便有一名自称消费者的“热心人”上前推荐食药材，并和店员一起宣称这些食药材“治百病”，甚至连癌症都能治，还称是知名品牌、珍贵食药材。

　　2月27日，新京报记者一行来到许广高速道林服务区康馨缘特产店购买石斛时，一名“热心男子”上前告诉易女士和龙女士，她们手里的石斛是人工种植的，“要买就买野生的石斛。”

　　店员和“热心男子”均称，石斛能治疗多种疾病，“像糖尿病都会吃这个，有病治病，无病养肾，能抗癌防癌，治颈椎、腰椎，痛风、风湿都可以治……”此外，店员称店里可以免费加工，而所谓的加工，实际就是将药材研磨成粉。

　　同样的场景出现在长芷高速花明楼服务区天源特产店。

　　3月3日，新京报记者等人进店后，王先生向店员要治疗中风的药物，店员同样推荐了天麻，还宣称该药“半身不遂吃了都能好”。

　　此时，一名“热心男子”也上前表示，天麻能治头痛中风、高血压，正当介绍时，“热心男子”称，“这种天麻也不行，有没有野生的？”

　　随后，店员从一个柜子里拿出“野生天麻”，“热心男子”称野生的天麻他要多买一些，并提醒店员要先磨粉再称。

　　同日，在京港澳高速昭山服务区润春轩特产店里，新京报记者也遇到了类似的“热心人”，在咨询石斛能治疗什么病时，店员称可以治疗痛风、风湿。此时“热心人”凑过来用上述同样的方式告知要买“野生石斛”，“将石斛买回去磨成粉末泡水、煲汤，还可以降血糖、降血压，治疗酒精肝、脂肪肝。”

　　药材未经允许研磨成粉卖高价药托、店员“打配合”

　　新京报记者发现，购买过程中，上述三家店的店员均未经消费者同意先将药材打磨成粉末，随后再称重。

　　在京港澳高速昭山服务区润春轩特产店里，店员将药材研磨成粉后进行称重，最终“热心男子”的药价为10230元，而王先生的药粉为357克，价格5355元。

　　消费者被告知要花费数千元，且打成粉末的食药材不能退货，为脱身只能购买。支付能力不足时，店员还要求消费者通过信用卡或借钱支付。

　　在许广高速道林服务区里，店员将食药材研磨成粉后，重量为665克，按店员提出的15元一克，最终药价为9975元。王先生称自己没有这么多钱，店员称“已经打碎这么多”，无法再次售卖。

　　新京报记者等人向店员表示自己没有支付能力，店员回应用支付宝花呗、信用卡刷卡也可以，“不方便可以向朋友借一下，我们是不提供发票和收据的。”

　　此外，新京报记者注意到，上述服务区的几名自称路过的“热心男子”并非偶然路过，而是长期出现在这些食药材特产店旁。

　　2月26日，在许广高速道林服务区康馨缘特产店，向记者推荐食药材的中年男子为证明其是消费者，“购买”了9000多元的鹿茸；27日，当记者再次跟随消费者易女士来到该处服务区暗访时，该男子又“恰巧”出现为易女士推荐产品，为证实其消费者身份，其又购买近万元的石斛。

　　昭山服务区也存在同样情况。一名自称消费者的“热心男子”，前后几天内分别向记者和其他消费者宣传食药材，并为证实其消费者身份多次“购买”高价食药材。

　　在花明楼服务区，一名向记者宣传和推荐食药材的“热心消费者”，在2023年就曾被消费者投诉有“药托”嫌疑。

　　3月5日，湖南省宁乡市场监督管理局对花明楼和道林服务区进行突击检查。在花明楼服务区，经记者指认后，执法人员当场查获一名“药托”李某某。经市监部门讯问，李某某承认其充当“药托”欺诈消费者的事实。

　　李某某还告诉新京报记者，他没见过花明楼服务区天源特产店的老板，“老板（是谁）要问他们（店员）”。而他每天工资为300至500元，如能诱导更多消费者购买食药材，加上提成日收入可达千元。在此过程中，他需要和店员配合诱导消费者，把食药材打成粉末无法退货，再让消费者高价购买食药材。

　　同时，湖南省湘潭岳塘区市场监管局检查昭山服务区发现，涉事商铺存在伪造商品票据行为，涉嫌用普通食药材冒充名贵食药材。

　　经湖南省宁乡市监局和湘潭岳塘区市监局认定，三家涉事食药材店售卖的物品均为食品或者药食同源。

　　涉嫌虚假宣传、消费欺诈等多家食药材店被调查

　　中国社科院食药品产业发展与监管研究中心主任张永建认为，食品、保健食品的功能声称有严格规定，如超出规定则涉嫌违规违法。

　　张永建告诉新京报记者，根据法律的规定，只有特殊食品可以进行功能性声称，普通食品不能，“即使加了一些药食两用目录里边的原材料，但如果没有取得保健食品的批准或者备案，都不能进行功能声称。”

　　新京报记者查询发现，根据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2023年8月31日发布的《允许保健食品声称的保健功能目录 非营养素补充剂（2023年版）》，涉事三家食药材店声称的各种功效均已超出24种保健食品功能声称范围。

　　中国药膳协会副会长焦明耀表示，过分宣传药食同源功效是违法违规行为，同时这些产品不是所有人都适合食用。

　　目前，湖南省宁乡市市场监督管理局、湘潭市岳塘区市场监督管理局正对花明楼、道林、昭山三个服务区涉事食药材特产店的电子秤未检定和校准、涉嫌虚假宣传、利用药托欺诈消费者等相关违法违规行为进行调查。

　　3月9日，湖南高速集团相关部门负责人表示，将对上述服务区内存在的涉嫌违法违规行为进行调查。

　　新京报记者 赵露 雷燕超 罗伟伟 慕宏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