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私人定制”实为流水线产品

　　先后向线上护肤老师支付了678元和2580元购买护肤产品的姚晓涵（化名）发现，她用的那些产品并没有像护肤老师最初所承诺的那样，能改善自己的皮肤问题，反而是脸上的痘痘越长越多，开始肿痛。

　　姚晓涵今年25岁，因毛孔粗大，通过某短视频平台添加了“A肌肤管理中心”（下文简称A老师）的微信。随后，她在A老师处购买了两个阶段的护肤产品，使用后皮肤状况却不如从前。

　　和姚晓涵有相同遭遇的人不在少数。“线上护肤老师可信吗”“我被网上的护肤老师骗了”“护肤骗局怎么维权”等词条下方聚集了大量问询情况和分享经验的网友。

　　新京报记者了解到，被质疑的线上护肤老师多通过一些热门平台与护肤需求人士添加微信，通过后者发送的照片对其皮肤状况进行快速分析，进而提供不同价位的产品方案，声称配合使用该产品，能彻底告别长斑、长痘、闭口粉刺、毛孔粗大等问题。自称被骗的消费者少则花费数百元、多则上万元。

　　相关医学美肤专家表示，想解决皮肤问题，要去正规医院寻求医生（用药）建议。业内人士提醒，对于过度夸大或绝对化的承诺，消费者要保持警惕，不要轻易相信宣传的“奇迹效果”，以免上当受骗。

　　不存在的皮肤问题概念

　　在微信上看过姚晓涵的面部照片后，A老师提出，修复思路是“全面清洁-分解肌肤底层菌素-收缩毛孔”，并提供了500元-800元不等的三个方案。其称，“我们会根据你现在的肌肤状况，去搭配针对性产品，配合好老师，效果每天可以看到。”接着，A老师发来实验室的内部视频和成功案例前后对比图。

　　姚晓涵选购了中等价位方案，随后收到神经酰胺肌源调肤水、红没药醇沁肤面膜及点涂精华液、苦参根点涂精华液各一盒。用了几天后，她的脸上首次出现长痘现象。A老师表示需进入下一个阶段，同样提供了三个针对性搭配方案，价位在2000元-5000元之间。尽管对分阶段的更高收费产生了异议，但A老师的“毕竟皮肤一辈子就改善这么一次”“避免毛孔痘印黑头定型以后难解决”等说法还是打动了姚晓涵，她又花2580元购买了标准方案产品。

　　这次姚晓涵收到的产品有水润亲肌焕颜组合套、玻尿酸水光精华液、美肤冻干粉套盒等各一份。A老师表示，接下来是一边清洁、一边分解“螨虫菌素”，这时候脸上会时好时坏，长粉刺是正常现象，想要不反弹就必须把“螨虫菌素”代谢出去。

　　按照A老师的方法使用后，姚晓涵感觉脸白了点，但依然在长痘，且痘痘越长越多，开始肿痛。对此，A老师解释，“底层的螨虫菌素正在溶解状态，毛孔的夸张到了一定程度，但底层的螨虫菌素还没代谢干净……”记者发现，另一位在A老师处购买针对性产品的消费者提出“没看到效果”时，A老师用一模一样的话语进行了分析解答。

　　此后，A老师通知姚晓涵，接下来的皮肤代谢阶段要用到的产品浓度成分比较高，具体制定了两个方案，售价分别为3663元和2789元。姚晓涵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两位不同三甲医院的皮肤科医生和一位医学美肤专家均告诉记者，皮肤科没有“螨虫菌素”这一概念，一位医生表示，“我们没有螨虫菌素的说法，我个人认为这个概念应该是臆想而来或者生创的。”

　　记者了解到，使用线上护肤老师提供的“针对性”产品后出现不适的消费者并非个例。有人脸上长疹子，有人过敏后去医院查出过敏原即为从护肤老师处购买的产品，也有人脸部泛红发痒，“对方一味推脱，说是我皮肤本身的问题，我停用后，过两三天就好了。”

　　“私人定制”还是流水线产品？

　　“每一个方案的搭配，都是为了对每一张脸负责”“专业科学的搭配，才能起到适当的效果”……A老师的朋友圈里充斥着诸如此类的内容，相应的配图则是实验室里装有各色液体的玻璃容器、正在被使用的试管等，营造出实验人员正在定制化配制产品的场景。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针对性搭配、私人定制，是线上护肤老师取得消费者信任的重要关键词。

　　长有黄褐斑的夏瑜（化名）经某网友推荐，添加上“Senior靓肤佳人（下文简称S老师）”的微信。S老师强调，“咱们是私人定制配方，准备原材料后送去研发部门搭配好，再送去包装和发货，不是外面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普通产品，帮你55天彻底调理好，根除黑色素。”

　　S老师也曾向客户表示，“中国化妆品研究中心”是其工作的地方，并通过实验室图片和视频佐证该说法，“搭配出来类似上面的原液，每一种类都会无菌分装到一些小瓶罐。”

　　夏瑜选购了折后价936元的方案，收到的产品有一瓶洗面奶、五张面膜和一盒美白祛斑定制套装。按照S老师介绍的方法使用5天后，夏瑜脸上出油，有时斑点看起来很明显，还有时感到脸很痒，在S老师提出需继续购买第二阶段产品时，她感觉自己被骗了。

　　夏瑜选购的定制套装包装上写明，生产方为广州某精细化工有限公司，并非S老师所称的“中国化妆品研究中心”。总经销商为某生物科技（广州）有限公司，产品包装上注明：此产品不在任何网上销售，需到各地区指定经销商购买。

　　8月初，记者以消费者身份拨通广州某精细化工有限公司的公开登记电话，对方表示，其产品为公司自己研发和生产，有针对不同肤质的定制套系，但也属于流水线生产，不提供针对个人情况的一对一服务，也不能百分百保证根除黑色素。另据企查查显示，该公司在2023年因生产、经营不符合标准、要求的化妆品，在药品监督管理部门责令其实施召回后拒不召回，或者在被责令停产、经营后拒不执行，广州市从化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对该公司作出了行政处罚。

　　姚晓涵收到的若干产品的包装上显示，这些产品的生产商系广东地区的多家公司，记者从天眼查获悉，这些产品的厂商均为小微企业，部分涉及司法案件，其中一家为被执行人。

　　记者以消费者身份致电咨询。相关公司人士都表示，产品是公司自己研发和生产。其中一家厂商的工作人员表示，工厂也负责合作方产品的加工和贴牌业务，“我们定制是有量的，起订单是5000份，零售单不接。”

　　今年5月12日，广州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微信公众号发布了一起案例，17岁的小曾加上护肤老师微信后，经不住“成功案例”和“私人定制专属祛痘方案”的诱惑，花7000多元先后购买多款产品，但脸部并没有达到对方承诺的效果。广州市白云区市场监管局工作人员根据小曾提供的样品，发现其购买的产品都只是普通护肤品，并没有所谓的“祛痘、修复肌底、疏通毛孔”等功效。经核查，小曾购买的产品是广州某化妆品公司代加工生产的，资质和质量都合格，但这些产品只是替外地客户代工生产的普通护肤品，成本几块钱，该公司从未在市场上宣传和销售过。

　　“隔空检测”靠谱吗？

　　凭照片“隔空检测”皮肤问题，是线上护肤老师们彰显“专业性”的又一方式。在使用“护肤品”几天后，姚晓涵按要求向A老师发去面部照片，对方分别反馈了一蓝一褐两张底片模样的检测图，利用反差色原理分析皮肤情况、指出其脸上菌素已减少很多。

　　小江常年长痘，他通过某平台的肌肤检测广告链接加上了一位“护肤老师”的微信。“护肤老师”向小江反馈了其面部照片的分析结果，指出他痘印底层蕴藏过多垃圾菌素和杂质，皮肤检测图还呈现了颗粒层细胞反射图和菌群失衡等信息。“护肤老师”由此建议他购买相关产品。

　　凭照片检测皮肤是否可靠？记者咨询了多位业内人士，得到的答复均是皮肤检测需本人到场进行，且检测仪器仅能对斑点、毛孔、皱纹、日光损伤等定量评估。一家三甲医院的皮肤科医生表示，单靠皮肤检测仪器无法测出细胞和菌群情况，“要测真菌的话，至少要刮取菌群、孢子，再到显微镜下观察。”某整形美容医院的一名医学美肤专家谈到，菌群要取皮肤样品才能检测出来，颗粒层则要做皮肤CT或病理切片才能看到。

　　几位受访消费者提供的聊天记录显示，线上护肤老师还曾表示，如果不继续使用下一阶段产品，皮肤问题会更糟糕。一位化妆品研发工程师告诉记者，线上护肤老师所谓的“不坚持使用第二阶段产品，脸上的痘痘或者黑色素会更加可怕”言论属于夸张。几位受访的消费者也告诉记者，停用产品后，自己的皮肤没有出现护肤老师所说的任何恶化情况。

　　“一些线上护肤老师利用信息差，用P出来的皮肤检测图恐吓消费者。”化妆品违禁词网创始人李锦聪表示，这些所谓的护肤老师通过夸大产品功效、提供断言性的保证和承诺，利用消费者对改善肌肤问题的迫切心理，诱导其购买可能并不符合实际宣传效果的产品。他提醒，对于过度夸大或绝对化的承诺，消费者要保持警惕，不要轻易相信宣传的“奇迹效果”，以免上当受骗。

　　新京报记者 罗艳 实习生 黄馨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