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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振彬 纸寿千年

2024年09月19日 星期四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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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振彬在讲述他修复《天禄琳琅》藏书的经历。
8月23日,古籍修复专家、国家图书馆副研究馆员朱振彬的案头杂而有序。C10-C11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浦峰
朱振彬的专用修复工具。
一名年轻的古籍修复师在修复古籍。

一名年轻的古籍修复师在为修复用纸手工染色。

  朱振彬,古籍修复专家,国家图书馆副研究馆员,1980年入职国家图书馆,学习古籍修复技艺。先后参与《敦煌遗书》《永乐大典》《西夏文献》《天禄琳琅》专藏等重要古籍修复项目。

  一部十厘米厚的青蓝色封面的清朝善本,被朱振彬小心地从保险柜里取出来,封面几乎完整,但内里的纸张已经泛黄、破损、酸化,在静谧的国家典籍博物馆一层,一张长180厘米,宽90厘米的橘黄色操作台,羊毫毛笔若干,糨糊碗、剪子、喷壶等工具占满操作台的边角,打开台灯,这本书就躺在操作台中央。

  这是朱振彬的工作台,他手持毛笔,蘸一点糨糊,修补被蛀出的虫洞,这方寸之间,一本本“受伤”的古籍经由他高超技艺被抢救出来,这样的动作,他做了四十多年。

  今年62岁的朱振彬已经从国家图书馆退休两年,现在被国家典籍博物馆返聘。他曾参与《敦煌遗书》《永乐大典》《西夏文献》《天禄琳琅》等众多珍贵古籍的修复工作。埋首故纸堆中时,他18岁,如今,他头发灰白,从过去的“小徒弟”,变成了“老师傅”。

  从认纸学起

  1980年,18岁的朱振彬高中毕业,来到中国国家图书馆前身——北京图书馆学习古籍修复,拜78岁的古籍修复专家张士达为师。

  什么是古籍修复?朱振彬也“懵懵懂懂”,师父从认纸教起,“竹纸是光滑的,抖起来有‘唰唰’的清脆的声音,皮纸稍微涩一些,抖起来闷闷的”,每一种纸区分厚薄、颜色、纹理,分辨时要用眼睛看,上手去摸,用耳朵听。“纸都是手工造的,抄纸师傅可能这一张劲大一点,那一张劲又小一点。”几百年过去,有的遭了天灾,有的被转手数次,纸张被氧化,中间的颜色浅,边缘的颜色深。

  另一项基本功是打糨糊,古籍修复的糨糊必须是纯天然的小麦淀粉,根据书的厚薄程度,调整水和面粉的比例,薄糨糊舒展,厚糨糊吸水强黏性强,糨糊调得太厚,补在书页上,会凸出来一块,薄了,又不好粘连。

  学会了选纸、打糨糊,朱振彬的手上多了一本旧书,开始在实践中磨炼。

  技术是一头,沉得住气又是另一头,18岁的朱振彬一开始要面对的是整整一本书的虫眼,“每一页都有,每个一两毫米,但每一个都要修补。”无数次从不耐烦到坐定后,靠着刚刚到手的基本功和师父传授的技术,朱振彬修补好了第一本古籍。

  师父教给了朱振彬修复的技术,也影响着他的性格,“他对工作非常专注,沉默寡言,我后来也随了他。”

  “整旧如旧”

  1983年,朱振彬出师,回到北京图书馆。他还记得,刚工作不久,接触到一批彝文古籍,“可能当时藏书的条件不太好,一打开,一股怪味儿就冲上来”,朱振彬和同事们没来得及做好防护,长了一脸红疙瘩。

  1991年,国家图书馆开始大规模修复《敦煌遗书》,那时,曾经的小徒弟们已经站到了古籍跟前,成为了挑大梁的人。

  《敦煌遗书》是对1900年发现于敦煌莫高窟17号洞窟中一批书籍的总称,包含了2世纪至14世纪的古写本及印本,总数约5万卷。

  因为时间久远,纸张边缘破损、老化、断裂,被污物侵蚀,每个“病灶”都得有对应的治疗方案,纸张被污物侵蚀脆化,需要用热水浸泡,去除污物并使卷子柔软。有的纸张脆化成细小的碎片,朱振彬就如拼图一般,判断碎片从哪一页掉落,再将它们一一拼好。

  朱振彬的前辈们也在《敦煌遗书》留下了大量修复痕迹,以现代的眼光看,大多十分随意,破损的部分直接以打补丁的方式裱补在经卷背后,使用糨糊大多十分黏稠,裱补后纸张僵硬且大都皱褶不堪。在修复时,他们尽量保持原状,揭下补纸,去除上面多余的糨糊,展平卷子,经补破后,再把原补纸复原。

  这是此次修复的大原则,“整旧如旧”。2002年,《敦煌遗书》陆续修复完成。

  “书砖”和“酥皮点心”

  《敦煌遗书》修复的同时,朱振彬和同事们又参加了《永乐大典》的修复项目,随着诸多国宝级典籍的修复完成,朱振彬逐渐成为了中国国家图书馆顶尖的古籍修复师。

  2013年,朱振彬迎来了更为艰难的《天禄琳琅》修复项目,《天禄琳琅》是清朝乾隆皇帝的藏书精华,也是仍存世的清代皇室藏书。彼时,中国国家图书馆共收藏《天禄琳琅》真迹279部,其中有不少已经糟朽、絮化、粘连,无法展阅,属于一级破损,急需抢救性修复。

  由于《天禄琳琅》藏书中的很多书册纸张酸化严重,如果不能完成去酸,有些纸张一碰就会成为碎屑,这样的书册被朱振彬称作“酥皮点心”。他和同事们通常是用千分之三的碱性溶液为它去酸,为了确保碎片化的纸张不会在去酸过程中被水冲走,朱振彬就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碎片纸用化纤纸从上下包住,再缓慢放到盛有弱碱性水的盘子中去酸,去酸后纸张才最终恢复了弹性。

  另一个修复时遇到的重大难题是书页间的粘连。这种时候,朱振彬通常会将其悬挂在蒸锅上方,用水蒸气熏蒸以达到将纸张中的胶质软化的目的。粘连最严重的《丹渊集》就像一块“书砖”,他将书包起来放入蒸锅,每隔两三分钟,都要打开来看熏蒸效果,再用特制的竹起子一点点将书页揭开,然后再将其放入蒸屉熏蒸,如此反复,整整用了一个多月才将整册书完全揭开。

  如今,朱振彬的古籍修复故事还在继续,他的手经过了千百年破损的纸张,也将更多古籍修复的后辈托举起来,延续着“纸寿千年”的奇迹。

  新京报记者 李冰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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