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警犬技术支队成立70年见证城市发展进程和社会公共安全服务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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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中旬,北京南郊的天空变得高远,秋风微凉。早上6点,民警刘凤义准时出现在犬舍,把自己带的三条犬轮流散放一遍。两条马犬分别从事搜爆和扑咬,一条昆明犬专用于刑侦追踪,对应着北京市公安局刑侦总队警犬技术支队(以下简称“警犬支队”)最重要的两项工作——防爆安检和刑事现场勘察。
这支队伍成立70年来,见证了城市发展进程和社会公共安全服务的变迁。随着社会治安越来越好,警犬的主要任务从刑事案件现场追凶搜证,演变为寻人搜物等。从70年前3条警犬、几间平房起步,警犬支队的建制趋于完善,如今,有警犬300余只,犬种扩充至十余种,警犬装备更智能,人才队伍也走向专业化,既有细分专业的高学历人才,也包括刘凤义这类警犬技术高级工程师。与此同时,技术和理念不断更新迭代,从“一犬多能”进化到“专犬专用”。
然而,有些东西一直未变。宽阔的塑胶操场上,警犬撒欢狂奔,兴奋地追逐玩耍。带犬从警24年,刘凤义的任务越来越重,荣誉越攒越多,但他始终坚持着清晨放犬的习惯,他也要求徒弟杨旭这样做:“这份工作最重要的是有爱心、耐心和责任心。”
3个月大的幼犬通过抽签匹配到主人那一刻,人和犬之间就形成一种微妙而复杂的关系,再在一次次训练和任务中不断建立默契和信任。“像自己的战友、学生,甚至孩子。”
警犬“解锁”新本领
2019年10月一天,零点后的北京,通州区与天津交界处的一条乡道一片寂静。警犬支队带犬民警杨旭带着“搜血犬”牙牙正在执行刑侦任务,这次追踪的对象是一名刑事犯罪嫌疑人。事发地点是一处农贸市场,那里环境复杂、气味混杂,搜寻难度很大。
牙牙一路紧闭嘴巴、鼻子贴地,不停嗅闻,带杨旭追出几公里后,突然卧在路面“示警”——这是警犬发现血迹的信号。杨旭一打手电,照见了柏油路面上一滴黄豆大小疑似血迹的痕迹。
人与犬一扫疲惫,都兴奋起来。杨旭像平常训练时那样,拍拍牙牙的前胸,连声夸“好狗”,又掏出随身带的零食奖励,“踪!”他发出继续追踪的指令。一夜追行10公里,随着一滴又一滴黄豆大的血迹被发现,嫌疑人的行踪得以锁定,最终落网。4岁的警犬牙牙第一次执行刑事现场任务,宣告成功。
牙牙隶属的警犬支队日常最重要的工作是刑事现场勘察和防爆安检。刑事现场包括搜血追踪、搜毒、物证搜索鉴别等。最常见的是搜索刑案现场的物证,民警先给警犬嗅闻中心现场遗留的证物充当嗅源,警犬记住气味后,在周围搜索相关物证,比如草地里带血的凶器、被毒贩隐匿的毒品等。
随着社会治安趋于稳定,凶杀案一类的重大案件刑事现场变得稀少,警犬出警常常是为了寻人。前年,平谷一风景区,一名游客在山林中走失,警犬支队的一只警犬通过搜嗅缩小了游客所在区域,民警最终确定了游客的具体位置,成功解救。
近年来,电信诈骗案件高发,诈骗分子通过快递等方式从境外传递电话卡、银行卡、U盾或者手机等作案工具。这些新型犯罪的滋长拓宽了警犬训练科目,民警们在常规训练中,加入“电诈物资”,让警犬们记住它们特殊材质的气味,训练有素的警犬能在快递传送带上识别出含有电诈物资的包裹。
杨旭的师傅刘凤义从警24年,一直从事警犬技术工作。他介绍,如今警犬支队的任务更多是安检和寻找走丢走散的群众。“我们工作重心的调整和警犬作训科目的变化,反映了社会治安的走势——首都治安越来越好。”
带犬是一项技术性很强的工作
除去日常公交地铁高峰时段带犬巡逻、危险品稽查外,警犬支队主要承担首都各类大型活动的安保任务。杨旭入职4年,已带犬执行过2022年北京冬奥会等大型国际性文体活动的防爆安检任务。
警犬支队第一次执行大型活动安保任务要追溯到1990年第十一届亚运会,自2004年起,警犬支队每日派民警携警犬在天安门广场执勤,搜寻可疑物并发挥震慑作用。
早些年警犬支队对犬的要求是“一犬多能”,既要求犬凶猛能扑咬,又要求嗅觉敏锐,能搜毒搜爆、鉴别刑侦现场物证,训犬要训好几个科目。近几年,技术理念逐渐转变为“专犬专用”,一位民警至少带两条犬,一条执行刑侦任务,一条执行安保任务,一只犬只强化训练一个科目。
2022年北京冬奥会期间,杨旭把专事搜寻的牙牙放在基地,带着专用搜爆犬对各赛场、运动员居住酒店进行地毯式搜索。人与犬全副武装,警犬穿戴印有“警犬”标识的胸背带,除去常规警用装备,杨旭的警用背包里还装着水、一包犬用便携餐包和犬用折叠小水盆。
执行大型活动任务格外辛苦,常常一去就是一天时间。从任务场所门口开始,顺时针搜索,1米以下每个点位皆不能遗漏。警犬们搜索时保持兴奋和专注的时间一般在20分钟左右,到时需要停下来调整休息,带到户外散放一会儿或喝点水。
刘凤义的背包里还放着一个小玩具。任务快结束时,他会把它作为惊喜,藏在搜爆犬斯机丁搜索的最后一个房间内。这条嗅觉出众、神气威风的“帅犬”发现玩具后,每每狂喜、猛摇尾巴,迅速“回血”。
“带犬是一项技术性很强的工作。”杨旭说,“这个行业入门简单,但精通不易,很‘吃’经验,入行越久,训练水平越高。”
他说的正是师傅刘凤义。师徒俩都是警察院校警犬技术专业科班出身,如今警犬支队里的民警大多是系统学习相关专业的专业技术人员,还有不少硕士和博士。
参加工作24年,刘凤义见证了警犬支队发展最迅猛的时期。2000年,他从位于辽宁沈阳的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毕业,带着学校分配的德国牧羊犬汉斯,一路坐火车来到北京北郊的清河警犬基地入职。入编成为警犬后,编号就打在汉斯的一只耳朵上。后来,编号升级为包括档案、血统、工作方向等内容的电子信息。近几年,又研发了快脱口笼、犬用防弹衣等科技装备。警犬在扑咬嫌疑人时,训导员可通过遥控器,一键操作使口笼脱落。
汉斯是刘凤义带的第一只犬,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他从警生涯里第一次和嫌疑人正面交锋,就是汉斯的功劳。上班第二年,他带着它在冬夜蹲守盗割电缆的嫌疑人。将近70斤的汉斯在听到指令后“嗖”地蹿出去,飞扑起来,一口咬住嫌疑人的衣领,将对方撞了一个趔趄,嫌疑人被当场抓获。
当年,警犬基地时期条件艰苦,刚结束烧炉子取暖的时代,几间平房刚装暖气,犬舍还没有取暖设施。零下的天气里,用水盆“咣当”往地上一扣就是一个冰坨子。民警们心疼自己的犬,到郊外捡干稻草,铺在犬舍的木板床上,给警犬取暖。基地里有个老大哥专职给100多条犬“做饭”,肉馅白菜大米剁碎煮熟,搅和成一大锅粥装在桶里,轮到哪个民警值班,谁就骑个三轮车拉着桶,用大铁勺舀出来挨个犬舍喂犬,犬舍也要民警自己冲洗。
2007年,位于北京大兴区的新基地正式落成,100亩的场地,包含了室内外训练场馆,整齐划一、冬暖夏凉的犬舍,有专人冲洗犬舍,用经过营养科学配比的犬粮喂犬,民警们得以把更多精力投入在训练和执行任务上。但许多民警还是会抽出时间给警犬洗澡、梳毛,为的就是增加陪伴警犬的时间,培养信任、增进感情。
是战友,也是孩子
为了警犬的体重管理,有不少民警坚持自己喂犬。体重过大会影响警犬的形象和执行任务的水平。有一年,杨旭到别处轮岗,这期间,牙牙和其他训导员磨合得不顺利,训练搁置,在犬舍“赋闲”,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胖了一大圈。杨旭返岗后,看到“发福”的牙牙,哭笑不得,不得不多管齐下,控制食量、加大运动量,帮牙牙“减肥”。
牙牙减肥期间,杨旭又回到早六晚八的时间表。犬怕热,高温环境下的高强度训练极易中暑。漫长的暑期,单位9点上班,杨旭清晨6点就到犬舍。刚一进门,就激起一片狂吠,性格活泼的警犬们撒着欢跳起来,扒着犬舍的门欢迎他。牙牙不是那种活泼的狗,别人经过时它毫无反应,但它能认出杨旭的脚步声,一宿未见,激动得疯狂摇尾巴,在门边转圈。等到太阳落山,又加练到晚上七八点。一段时间后,牙牙的身姿恢复了矫健和敏捷。
看着眼前神气漂亮、眼神温柔的牙牙,杨旭想起了4年前那个夜晚。三四个月大的幼犬,又瘦又小,眼神怯怯的,回避着不看他。通过抽签,他接过它的牵引绳,把它牵回犬舍。“极度敏感。”它拒绝吃东西,胆小得不敢出犬舍。过了三天,才终于吃了一口杨旭放在手心里的犬粮。
人和犬之间的磨合期长达一年。牙牙不适合搜证和扑咬,于是专训搜血一个科目。前三个月牙牙的训练表现并不好,训练时常“开小差”,偶尔发呆,或自顾自玩起来。
每条犬都有适合的激发手段。有的警犬会被球类或者玩具吸引;有的警犬服从性强,遇到严厉的训导员会乖乖听话;有的警犬对训导员的情绪敏感,会主动讨他欢心,不用拴绳引导,跳上跑步机自觉加练。但这些激发手段对牙牙都收效甚微,杨旭经过摸索,发现只有食物激励奏效。杨旭裤兜里常年放着狗零食,就是为了在牙牙完成训练目标后随时奖励。牙牙性格敏感,有时会“神经质”,察觉到杨旭生气了,它表现得恐慌失神,状态更不在线,开始杨旭手足无措,相处中逐渐找到窍门——就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它。
默契在漫长的磨合中日积月累,然后在不经意间突然形成。在一次比赛中,牙牙仅用51秒就完成了两处血迹点的搜寻,以满分获得第一名的好成绩。
警犬和训导员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最开始,杨旭觉得是战友,和警犬“兄弟相称”。但随着他结婚、生子,人生体验逐渐丰富,同时经历了多次把一只警犬从小带到大的过程,他慢慢觉得,人和犬之间的那种感情和父母子女之间的情感很相似。有的犬看起来威风凛凛,实际上有分离焦虑,在犬舍的门关上的一刻,望着他“嘤嘤”地叫,眼里尽是不舍。
与性格细腻温和的徒弟不同,师傅刘凤义和警犬之间的关系更接近“严师高徒”。他纵容自己家养的泰迪犬“吃饱混天黑”,但对麾下3条警犬的标准称得上严苛:“各方面不能比别人差了,它们考核差了我感觉自己技不如人。”
师徒俩有一点很像,都在技术上“很钻”,也都发自内心地热爱这一行。杨旭说,自己只有在和新犬培养默契阶段,以及特殊时期才会“早六晚八”,但师傅多年来每天清晨6点准时到犬舍放犬,已成习惯。刘凤义也要求徒弟们这样做:“这份工作最重要的是有爱心、耐心和责任心。”
小时候,刘凤义家就住在警犬支队清河基地附近,路过警犬支队大门,总能看见民警在门口放犬。那时的警犬以狼青、德牧为主,威风帅气,还是小孩儿的他总凑上去,跟警犬玩一会儿。“要是我将来也能和警犬一块儿工作该有多好。”他曾这样想。
如今,他在警犬支队的故事已写了24年。
新京报记者 刘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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