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08:走读中国·寻味儿之镇江香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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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醋意”漫过江南小城

2012年02月29日 星期三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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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青年旅社墙上的旅客留言也与“醋”相关。
恒顺醋博物馆中复原的传统制醋作坊,吸引了电视剧组在此取景拍摄。老传统总能生产出老味道,在镇江,如今也有人开始遵循着最传统的方式酿制传统的“醋味”。
镇江金山下遍布着这种做锅盖面的小门脸。
锅盖面则是地道的镇江口味,香醋是其中必不可少的元素。

  镇江香醋: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调味品在美食之中,犹如血液之于身体。镇江香醋位列四大名醋之首,强调“酸而不涩,香而微甜,色浓味鲜,愈存愈醇”。醋之问世是春秋战国时期,周王室就开始设置掌管饮食调料生产的官员,其中有“醯人”。据《说文解字》:“醯,酢也。”《酉阳杂俎》里说得更明白:“酢,醋也。”“醯人”就是在周王室供职专管酿醋的。在我国的饮食史上,酿酒先于制醋。酿酒的前提首在“制曲”,也就是“若作酒醴,尔惟曲糵”。如果在酿酒过程中,空气中可能混有的一种醋酸杆菌落到酿制液里,在它的作用下就会使酒精氧化成醋酸。镇江香醋以糯米为原料,采用独特的加工工艺,又经过炒色、烧煎过程,不仅使食醋香气更加突出,而且色泽更加浓艳。

  ■ 味中人说

  如何选一瓶好醋

  ●董克平,知名美食评论人

  买醋时,一定要做到一看二闻。优质醋呈棕红色或褐色(米醋为玫瑰色、白醋为无色)、澄清、无悬浮物和沉淀物;质量差的醋颜色可能会过深或过浅,且有不正常的沉淀物。购买时还应注意产品标签上注明的醋酸含量,醋酸含量越高说明食醋酸味越浓。一般来说,食醋中的醋酸含量至少要达到3.5克/100毫升。

  第二,就是闻。好醋闻起来有浓郁的醋香,在酸味之余,能闻到粮食、水果的香味,熏醋还会有熏制的香气;而质量较差的醋往往醋味较淡或酸味刺鼻。品尝时用筷子蘸一点醋放入口中,好醋酸度适中、微带甜味,入喉顺滑不刺激;劣质醋则会明显有“扎嗓子”的感觉。

  看标签的配料表,要购买酿造醋,不能选择配制醋。依照国家规定,调味品中可以添加一些化学添加剂,如防腐剂、增香剂等等,但还是应尽量选择无添加剂的调味品。如果有可能,也可以尝试有机调味品,尽管价格会贵一点。

  虽然醋没有保质期,但是开瓶后还是要尽快吃完,否则品质、味道都会逐渐下降。如果瓶中出现了浑浊、沉淀物,最好就不要吃了。

  跨过润扬大桥,过了长江,就是镇江。我们到的时候,镇江正处于苯酚水污染事件的谜团中。走在街上,随处可见各种招牌——卖矿泉水的水站门口贴着“某某矿泉水从来不用自来水”,餐厅门口则挂着“本店所有菜品使用纯净水烹调”的条幅。自来水中氯气的味道掩饰不住镇江城市空气里暧昧的香醋味,它们时隐时现,挑逗着外来者的嗅觉。

  金山脚下的锅盖面

  镇江以火车站为界,分为新城和老城。新城老城相邻,但是人们还是习惯在老城生活行走,充满着江南小城的悠闲。

  西津古渡在长江边,据说马可波罗曾在此上岸。原来这里紧挨长江,后来由于江滩淤涨,江岸北移,渡口遂下移到玉山脚下的超岸寺旁。

  正月末的傍晚,西津古渡空空荡荡,少有行人。这里有保存完整的古建筑,却已听不到江涛。这里有不少店铺,其中的国际青年旅舍,是镇江唯一的一家。推开虚掩的木门,有人在天井里打台球,一只闲散的猫蹲在木质窗棂边。楼梯狭仄,天井里晒着白色的床单,遥遥地垂下来。

  有各种琴棋书画的店铺,装裱店旁是一家画店,画店旁是一家古琴行。两个人正坐在案几上弹着古琴,琴音四散。江南市井文化总是委婉中带着一点潮湿的文艺气息,这也是镇江生活的底色。

  金山寺也是镇江一景,传说中法海与白娘子斗法、水漫金山就是此处。寺庙里有以《白蛇传》为题材的各种景点,但引起我兴趣的却主要有两点:北宋时,佛印和尚在此修行,苏东坡曾来拜会密友;清朝,有扬州盐商在此斗富,“有欲以万金一时费去者,使门下之客以金尽买金箔,载至镇江金山寺塔上,向风扬之,顷刻而散……”(《清稗类钞》)

  如果再有第三点,那就是金山下遍布的小店铺中的锅盖面。锅盖面是镇江特色,“面锅里面煮锅盖,先烫浇头再烫筷”,大锅下面,面是跳面。所谓“跳面”,是指面条制作方法,光滑的粗毛竹横在面团上,竹竿的一端套在固定在案板上的铁圈里,跳面的人坐在毛竹上,单腿着地跳跃挤压约千余次将面团压成薄薄的面皮,再用大刀切成宽细均匀的面条。煮的时候,锅里漂着小锅盖,四周透气,面条在锅中的位置基本保持不变。面条贴在锅盖下,水在周边沸腾,水与锅盖之间没有空隙,煮熟的面条就很筋道,加之“浇头”鲜嫩,所以最好在狭仄的面馆里排队吃面。桌子上当然少不了香醋,浇上去,搅拌一下,面条下肚的瞬间,香味弥漫。这时你才确认,的确是来到了镇江。

  深入生活肌理的“醋意”

  2011年12月,位于镇江中山西路的恒顺老厂区拆迁。龙年春节到来后,万人排队打醋的情景没能再现。之前,逢年过节,恒顺醋厂就会推出“春供”,人们拎着大桶排队去打醋。“春供”醋品质好,价钱便宜,许多人打一次就够吃一年。“那时,排队打醋,几乎成了镇江独有的风俗。”镇江市民间文化艺术馆副馆长罗戎平说。

  恒顺春节供醋始于20多年前,那时人们生活水平不高,集中购置年货成了一种习惯。巫慧是镇江人,在她的记忆中,中山西路上经常弥漫着醋香,外地亲戚来,不带点醋回去仿佛就没来过镇江。

  朱建华是镇江一家餐厅的老板,他说镇江人的就餐习惯是:餐桌上一定要有一碟香醋,“如果上菜之前没有见到这碟醋,客人会拍桌子的”。镇江餐饮协会会长、淮扬菜大师潘镇平曾经专门整理过“醋膳”,从凉拌到烹炸,再到醋蛋,开发了一系列以醋为主题的菜品。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在一家餐厅里,服务员把当地的水晶肴肉端上桌,潘老先生夹起一块,蘸了香醋,递到我面前。

  醋已经深入当地生活的肌理,吃冷菜蘸醋,吃螃蟹佐醋,吃锅盖面也要浇上不少醋。每个清晨,在临街的酒楼里,人们点上一份汤包,搭配一点香醋和姜丝,其中暗含着“过小日子”的欢愉。作家叶灵凤也曾写道:“吃镇江肴肉,吃大闸蟹,若是没有镇江香醋,吃起来就要大为减色了。”

  经过40多道工序抵达味蕾的深处

  清朝美食家袁枚在《随园食单》中提及镇江醋:“镇江醋颜色虽佳,味不甚酸,失醋之本旨矣。以板浦醋为第一,浦口醋次之。”如今板浦醋早已式微,浦口醋更是消失不见。

  恒顺醋厂搬到了丹徒新城,旁边还新建了醋文化博物馆。博物馆里还原了传统醋作坊制醋的场景,吸引了电视剧《血色沉香》在这里取景拍摄,讲述上世纪30年代一家醋厂的风云往事。

  恒顺醋厂常务副总经理王明法介绍,镇江香醋的生产需历时70多天、40多道工序。首先是蒸饭做酒。精选粒圆、色洁、油润、味香的江南糯米,洗净,在大灶中蒸熟。待冷却后加入酒药和特制的麦曲等进行糖化和酒化,酿制出做醋用的酒醪。其次是制醅。在酒醪中加麸皮、稻糠,拌成固态,逐日翻动,历时21天,再封存一段时间,使其生成醋酸、氨基酸等。再次是淋醋。醋醅经适时封存后成熟,放到淋醋缸中,添加炒米色和盐,加水浸泡,放淋即出生醋。第四是煎醋。生醋加以沉淀、调配、煎醋后便成了熟醋。最后再经晾晒,才能食用。

  78岁的刘良华从上世纪40年代起在醋作坊里做工,他说那时最累的活儿是翻醅,每天站在齐腰高的大缸前,挥舞着竹木耙子,弯着腰,上下来回不停翻动。“每次翻醅都战战兢兢,缸高人矮,一不留神,连人带耙都会栽进大缸里。”那时做醋的人被称为“酱花子”,哪怕刚去过澡堂,也洗不掉那一身醋酸。

  镇江有三怪:“香醋摆不坏,肴肉不当菜,面锅里煮锅盖。” 酿好的醋要放在醋坛子里陈酿,放置越久,味道越醇厚。醋厂有专门的区域摆放着上万个硕大的醋坛子。当密集的醋坛子出现在面前时,总能让人想起斯蒂文斯笔下的“田纳西的坛子”。

  博物馆里,有一瓶30年的陈醋,是一名消费者捐献的。1981年底,宁波人陈琴的爱人出差途经镇江,买了一瓶醋,几十年没打开过。如今商标用纸已发黄、变脆,但保存基本完好。经质管部门测试,其总酸、不发挥酸、总酯等几项理化指标均属正常,特别是氨基酸指标高达0.3克/100毫升(目前的地方指标为0.2克/100毫升以上),检测开瓶时,醋香四溢。

  老传统总能生产出老味道,如今也有人开始遵循着最传统的方式酿制传统的味道。这是一种崇尚自然的美学。好醋可以静饮,如同品酒,经得起回味,气味缠绵,浸透在食醋人每一个细胞里,无孔不入。这是许多工业化生产的配制醋无法抵达的味觉体验。

  ■ 行途

  传统工艺之中存留着味觉的灵魂

  有些事物,司空见惯,我们却不知所以。越是常用的食材,越是对其缺乏了解,比如醋。醋由酒来,在《齐民要术》中,记载的关于做醋的方法就是动酒酢法和回酒酢法:“春酒压讫而动,不中饮者,皆可作醋。”

  中国许多地方都产名醋,随口能提的就是山西陈醋、镇江香醋、保宁醋、独流醋、大红浙醋、永春老醋……没有哪种调味料的门派区分有如此琐碎。而人们最熟悉的就是镇江香醋和山西陈醋。

  两者区别甚大。镇江醋以糯米为主料,山西陈醋以高粱为主料;发酵时镇江醋用小曲(小麦、麸皮),山西醋则用大曲(大麦,豌豆);最重要的是,镇江醋是淋醋,而山西醋是熏醋。每一个环节琐碎的区别,造成了中国醋文化的洋洋大观。

  然而,现在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往往是配制醋,许多是勾兑而成,并非酿造;更有甚者,用冰乙酸直接勾兑配制食醋,这是国家明令禁止的。所以,了解一瓶醋的真实来历,不单单是味道问题,也是一个安全问题。

  在镇江,寻找好醋的过程就是一次再现之旅,传统工艺之中存留着味觉的灵魂。很少有人知道,作家狗子曾经久住镇江,就为了写一篇关于镇江醋的文章。在文章中,狗子写道:“有时你会沉醉在某种熟悉的气息中,那是种你无比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的气息,恍然间你明白了:这是你小时候闻到过的副食店的气息......你的这根嗅觉神经在残废了多年以后被重新调动了起来,它让你有些感动,它让你觉察到你的生命的某种深厚。”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赵子云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 王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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