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者

　　【午夜恶之花】

　　□徐展雄（编剧）

　　“我要去美国了。”当F在网上这么对他说时，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是F八年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和F是大学时期的恋人。毕业之后，他北上找工作，也出于倦怠的心情，把F抛弃在了南方。八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结婚，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有些本以为刻骨铭心的记忆早已忘却了，可F却始终是他的心结。

　　他对F总是怀着一种莫名的负罪感。那一年，他决然离开南方，而F的生命也随即发生了巨大的转折。他总是劝慰自己这并不算背叛，可这个在他看来积极而且天真的女孩，毕竟迅速地和一位美国人好上了。美国人比她大二三十岁，来到中国做外贸，在灯光璀璨的江边租下了一套豪华的公寓。于是，在这个城市的天际线上，F天天眺望着迷离的江景，这竟然成了她的归宿。

　　她真的幸福吗？他时常会问自己，却始终不敢问她。渐渐地，他习惯了偷窥F的生活。他搜索她的博客，定期浏览她的日记和照片。他发现F的生活是惬意的，并且时常有出国旅游的机会。他看着那些陌生却又绮丽的异国风景，然后回顾自己平淡的生活，不禁觉得讽刺。或者，这样才是好的生活吧？他劝慰自己，却仍然无法释怀。

　　然后，有消息从同学那里传来。F和美国人分手了。她又回到学校读书，选了法律系，为的是能去美国继续深造，并且由此获得属于自己的好的生活。即便如此，他也高兴不起来。他想到F现在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八年的曲折全是因他而起。他觉得自己仍然是罪魁祸首，却只能继续默默地偷窥着。

　　“这几年，你到底过得好吗？”终于，他鼓起勇气，问F道。

　　“在你们看来，我恐怕是过得好的吧。”F说，“在你看来，我恐怕就是那种追求物质和绿卡的坏女孩吧？可你想错了。你大概以为我被包养了吧？但事实是，是我一直在养那个美国人。他太懒了，自从和我在一起之后，成天只知道在家睡觉看电视。他把所有在中国的业务都交给了我，有的时候，我忙得连饭都吃不上。你觉得这样的生活是好的吗？”

　　他沉默了一会，继续为自己开脱：“但毕竟，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要去美国了。”

　　“也算是吧。”F回答道，“但也算是被逼无奈吧。我的那位美国前男友，他后来患上了多疑症，甚至有点偏执狂。虽然我已经和他分手，但他还是在美国不断用各种手段偷窥我的邮件和我的聊天记录。有好几次，我都快要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了。可他却把我的所有网络通信工具偷了，并用我的邮箱发邮件给对方，说我已经结婚，或是个荡妇。这样的事情，即便我后来再向别人解释，别人大概也不会要我了吧。所以，我呆不下去了。”

　　“啊？那你去了美国不是更加摆脱不了他？”

　　“不会的。到了美国，我立刻会申请禁制令，他再也无法靠近我了。”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和F的这位美国男友也没有什么区别。他只能以最敷衍了事的方式来结束这段对话：“那，真的对不起了。”

　　“呵呵。对不起谁呢？”F回答道，“等到了美国，我会把我所有邮箱、msn、QQ号等都换了。没办法，只能重新开始做人了。或许，也不回来了吧。那么，就这样吧。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