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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2年,我用搜狗拼音打“炖吊子”时,总有“炖吊丝”的联想。“吊丝”是网络新词,指代那些出身卑微的年轻男性,讲究穷丑矮挫胖笨鲁,与之相对应的是“高富帅”,按这个标准,我曾经是,现在是,并且在未来很长时间内都是一枚不折不扣的吊丝,而炖吊子堪称“吊丝专享菜”。
在我悲催的吊丝年代,以童男之身住在菜市口附近的胡同里,冬天自己生炉子,上厕所出门前行40米,洗澡堂子还要继续前行200米,出门右拐是康有为故居,左拐就是一家老北京家常菜馆,里面的炖吊子是我的美梦。每当夕阳与饥饿同时降临,我就在大杂院的西厢房对着玻璃冥思苦想:是吃方便面,还是炖吊子?答案往往是后者。
小餐馆不大,墙上挂着奖状,上面写着“1984年度宣武区优秀个体”,当年的年轻才俊个体户,也成了谢顶的中年,他做炖吊子拿手,还有另外一道鲫鱼豆腐汤,以及一道爆炒腰花。炖吊子本是穷苦菜,旧时的人们用猪下水一起炖煮了,解馋,下饭。
我对炖吊子之热爱,可追溯到少年时代,学校门口有一家小馆,砂锅炖吊子那是一小绝。如果是冬天,下了点雪,我们几个青少年酒徒互相对一下眼色,就会心知肚明,以相约九八的心情相约炖吊子,打开砂锅剥去肥肠的羞涩,筷子飞旋踏破肺头的沉默,融融的锅子带着吊子的问候,绵绵二锅头沐浴那昨天昨天……
以前老北京有一款小吃叫“苏造肉”,以长条肥肉,酱汁炖之极烂,其味极厚,并将火烧同煮锅中,买者多以肉嵌火烧内食之。这里的“苏”指的是“苏州”,旧时以苏州为富庶,苏造肉犹如贴标的名牌,似乎能提点身价。后来这苏造肉有了两个孩子,一个叫卤煮火烧,一个叫炖吊子。
哥儿俩有点区别,炖吊子是用小砂锅慢火煨炖,里面不用猪肝,也无需自己添加什么作料;卤煮火烧是大锅熬制,里面加了火烧,并且随时添加各种调料。其实味道相似,都是各种肥腻,各种解馋,各种酱油和酱豆腐味,里面还得有点大蒜末,适合搭配点小酒,配上冬天的寒凉,胡同里的树都掉光了叶子,微醺之中,吃一口肥肠,再来一口猪心,喝一口小二,恍惚中,隔壁的康有为故居里走出老康,这个海南人应该不吃这种腌臜物。
也偶尔会有外国人挤进这个小破店里吃顿饭,十有八九是猎奇。有一次一对外国年轻情侣看到我面前的爆炒腰花和炖吊子,问我这是什么?我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指着爆炒腰花说:Quickly Fried Pig Kidney(迅速翻炒猪腰子),指着炖吊子说:Stewed broken tharm(炖煮破碎的肠子)。二人面露难色,悄身转走。
而今我十年前居住过的菜市口米市胡同早已化为废墟,我住过的大杂院、西厢房,去过的洗澡堂子,1984年的优秀个体户餐馆,都已夷为平地。康有为故居据说还留着,以后会被一座酒店包围,里面住着的老街坊都会搬走,这故居没准成为个高档会所,这里面估计不是吊丝们消费的场所,自然也不会有炖吊子。
与吊丝相对应的另一个词是“黑木耳”,如果给黑木耳加一个界限,就是七分黑木耳。黑木耳,一个寻常词汇,一种寻常食材,在此有了更多的悲怆味道。炖吊子里如果加些黑木耳,是不是更贴题?时代是一口大锅,我们在里面沸腾,沸腾得好的,会成为佛跳墙,我们翻腾几下,就成了炖吊子。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会坐在胡同口,看着窗外的熙攘人流,吃点肉,喝点酒,如果有个花生米就炸了吃,如果有个黄瓜,就拍了吃,如果有个萝卜,就炖个汤,这就够了,如果再有个黑木耳,我会看着它,就像有一天我站在树下,看着天上的白云变成了乌云。
【链接】
大堤吊子馆 开了20多年的一家家常小馆,炖吊子是这里的招牌,好吃不贵,15元一份,量大实惠。
地址:大兴区佟前路一职旁(芦求路口)
国华酒楼 宫保鸡丁和炖吊子都是招牌,炖吊子往往有一些南城属性,这是平民的滋味。
地址:宣武区右安门内大街19号
便宜坊 这里以烤鸭著称,每次来我却要点一个炖吊子,干净,味道足。
地址:前门大街东侧鲜鱼口老字号餐饮一条街 砂锅居 砂锅居的砂锅白肉自然是一绝,砂锅炖吊子也是招牌。
地址:海淀区双榆树东里40号(华星影城旁)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赵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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