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者的歌

　　【作旧句子】

　　□咪咩（媒体人）

　　当你在跑步时，你会听些什么？村上春树说他在听Creedence Clearwater Revival和Manic Street Preachers；我自己常去的一个跑步论坛曾经就这个问题发起过调查，结果Coldplay荣登榜首。

　　作为一个跑步爱好者，我大多数的时候也不太清楚应该放些什么歌，只好装一些尚可一听的歌到iPod。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跑步的时候听不得那些故意迎合听众而制作的歌。你懂的，就是那种自作主张地、用人声或节奏去搞些诱惑，或者耍一些小甜蜜小励志，或是带着“企划”或“概念”性质的音乐。

　　流行歌曲大多可以归到“跑步不能听”的音乐，因为跑动的脚步那样单纯，以至于一下子就能敏感地察觉到流行幻象中的阴谋所在。那些音符和字句，仿佛早有预谋要带你进入一种安全但无聊的主流情感氛围，这种氛围很暖和，但它不适合在自己给自己制造的节奏中流汗的人。

　　我最好的一次跑步体验是在上一个过去的冬天，和旧的电子乐有关。有一天阳光灿烂，算是浮生偷得半日闲，我自己穿着跑鞋坐着地铁来到奥林匹克森林公园。我打开iPod随机播放，它好像是看到了我眼前的枯木和浮冰，很心有灵犀地就先给了我Daft Punk。《Something About Us》一响起，我就知道确实是最适合此刻的：一点弹性，是跑鞋弹动的后跟；一点明媚的趣味，是机械运动和流汗时的苦中作乐；一直在重复的loop，则是四步一个呼吸的节奏感。整体糅合起来，那正是跑步的人特有的一颗想在无趣节奏中找点乐子又渴望放空的心！

　　两年前，我看过一个科林·菲斯演的电影《A Single Man》，影片最后的台词我得在这里贴一下，绝对不是为了凑字数：“在我生命中的几次，我感受到了这种心灵的绝对清澈。倏忽的几秒中，宁静漫没了嘈杂，我也不再用大脑思考，却是发自内心而感受。那种宁静清澈里，事物变得格外清晰，世界也变得异常鲜活。可我从来没能延续这种瞬间。当我努力去抓住它时，它和万事万物一样，快速从我指缝间消逝。”这正是跑步的重复感，以及这跑者的歌带给我的感受，这种靠几万次的重复获得的片刻麻醉，是我获得的“清澈时刻”。

　　那种带节奏的，让自己完全在叮叮咚咚里放空的跑法是一种，而给自己一点小情小调的跑法又是另一种。有一段时间我每天晚上在月亮刚刚升起的时候来到离家最近的大学校园里跑圈。一轮圆月正在教学楼旁边呈弧形线条上升，我每次跑到一个定点就抬头看月亮，它和教学楼的较量每次都会有新的态势：第一圈，月亮爬到十二楼了；第二圈，它被楼房的直角挡住了一点点；第三圈，它超过了楼房直角，彻底跑到上面去了......

　　我平时总爱嘲笑戴佩妮、蔡健雅这种“知性歌手”，但这时我的iPod又来了一首戴佩妮的《多么想念你》，一开头唱“天黑了就会亮，心痛了就让一让，决定了就不要想，多看看月亮”，我就决定听下去，唱到“在慌乱城市里，在昏暗深夜里，你像是月光照亮每条小径”时，这种属于世间的，但绝不虚泛的安慰让我爱上这首歌，而且深深觉得自己没有辜负此情此景。

　　我迷上了这个在全然无趣中寻找意趣的过程，它比那些别人带来的趣味来得更真切，而有路可跑，有适合的音乐可听，已经够好。若再幸运一点，天气和时间安排都能配合，这就真是跑者最大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