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文论温州模式

　　2011年的温州资本走到了一个转折大关口，先是老板跑路和破产潮，后是吴英案生死激辩，引起了人们对温州资本乃至民间资本和金融改革的强烈关注。温家宝总理去温州调研开座谈会，素有温州民间资本代言人的周德文建言：金融改革已到了必改不可的地步。中国民间金融改革，正从温州资本开始破冰之旅。周德文长期跟踪研究温州模式，著述颇丰，但他不是个学院派的研究者，没有太多理论方面的建树。作为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他长期带领温州资本团体赴各地考察房产等投资项目。他的文章带着强烈的问题意识和实践经验。今年，他的三本文集陆续出版，再次为温州资本和民间金融改革疾呼。

　　□书评人 章敬平

　　一个多月前，杭州办了个2012年商会大会和商会博览会，我去凑了个热闹，在一个展览大厅的门口，我惊讶地撞上了“周德文文集”的全球首发式。

　　周德文的名字，现在已经很响亮了。

　　十年前，我是一个记者，捕捉新闻，发现新闻人物的热情，让我盯上了他。那时候，他只是一个温州当地的商界名流，之所以略有薄名，倒不是因为他把企业做得如何了得，而是因为，在那个普遍缺乏读书人的群体中，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做过大学教师，下海后，做过当地颇有名望的一家服装企业的总经理。依赖于亦商亦学的独特背景，他发起了一个纯粹民间性质的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与工商联等民间商会不同，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是真正的民间商会，没有政府背景，没有“二政府”的味道，相反，它有意无意地，在那个独特的土壤上，染上了“第二经贸委”的色彩，以民间方式干了些政府的事。出于记者对新闻和新闻人物与生俱来的热忱，我采访了他，报道了他。

　　十年后，我不做记者了，对周德文的关注再也不像过去那么频繁，没想到，他的名气，已经到了你不关注也得关注的程度。去年，温州高利贷危机撕开了中国金融改革的一道口子，先是老板跑路，后是吴英案生死激辩，而后是国务院总理去温州调研开座谈会，座谈会上，纯粹民间人士的周德文发言了，顺着总理的话，这个事先没做准备的温商领袖，建言总理，金融改革已到了必改不可的地步，应该加快金融改革的步伐。总理说，可以考虑。于是乎，现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温州金融改革试点扬帆启航。这一下，周德文的名气如日中天。周德文自己倒很谦虚，说，总理不可能仅仅因为他一句话，就作出这么大的决策，这是个巧合，是国务院谋定而后动的结果，是温州市委、市政府把握历史机遇的结果，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作为，也就是和总理和各级政府想到一块了。不管怎样，周德文的名气刹那间放大了很多。

　　敏锐的书商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在周德文的书上，大张旗鼓地印上了温总理在那个座谈会上，对周德文的评价：你系统地提出了解决中小企业困难的政策建议，你是温州最有权威的发言人。

　　我翻了翻，这个“温州最有权威的发言人”这次结集出版的五本书（其中三本为今年新近出版），都是从他的旧著中挑选出来的。你不能不佩服他的勤勉，《四海皆商机》、《温州资本干的就是和你不一样》、《中国富二代调查》、《跑路：疯狂的高利贷》、《温州“大变局”》，厚厚一大摞，每个字都要一个一个写出来、敲出来，不容易。商会博览会上，我太忙了，没时间细看，回家后，走马观花地看了看周德文的书，我觉得，这是一个温州代言人走向发言人的全记录。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一个温州民营企业毋庸置疑的代言人。代言人，说到底，就是一个屁股坐在民营企业的板凳上，为了私营老板利益，在各种场合替他们说话的人。想想也是，如果他不能为中小企业的老板们代言，老板们凭什么热忱地叫他“周会长”，心甘情愿地跟他跑？我第一次去他办公室的时候，他是温州人大代表，温州的报社和电视台特别喜欢请他去媒体上评论各种社会问题，他呢，也当仁不让，喜欢在媒体上对各种问题发表自己的看法，从不掩饰自己的观点。后来，他做了浙江省人大代表，我接触少了，对他为温州老板代言的事，就很少听说了。最近一打听，大家说，他还是很爱说，差别在于，他代言的层次和水平高了，过去，会为一个民营企业吼一嗓子，现在，会从一群民营企业的角度，从政策法规的普适性出发，说一堆关系到群体命运的话。

　　周德文文集中，充满着这样的话，我看得最细致的，是他签名送我的《温州资本干的就是和你不一样》，他是个实在人，估计这个花哨的书名是出版商取的。书中，每个章节，讲述的都是事实，或者说故事，没有教授著作中常见的概念和体系，他天马行空的，顺着他的逻辑，从故事入手，从现象出发，谈他对温州资本涉足全球各大洲，走遍五湖四海的认识。与记者纯粹讲故事的方式不同，他有思考，与学者纯粹谈理论的习惯不同，他有故事。可能正是这样，厚厚一大摞文集，读起来，也没那么辛苦。

　　读完他的书，我把感受告诉了其他认识他的朋友，我的感受，不在于他说过的故事，也不在于他的思考，而是我对他从代言人走向发言人的角色转变。他的这套书，带有出版商策划的明显的痕迹，也有他有意无意转变角色的深深浅浅的脚印。什么是发言人？发言人不是屁股决定脑袋，只知道玩弄文字游戏刻意说谎的人，而是有问必答，有话必说，代替他的组织，完整、真实、无遗漏地，如实披露事实真相，客观评论事实好坏的人。面对少数媒体对温州商人群体有违真相的报道，面对少数人对温州资本先杀而后快的不良情绪，面对少数学者对温州可能片面的理解，他像一个发言人一样，事无巨细，坦诚以对。有的文章中，他在为温州中小企业发言，有的文章中，他在为温州商人群体发言，鉴于温州私营企业和中国私营企业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关系，他的文章，整体上，又像是为中国私营企业代言。由于文集中每本书写作时间前后的不同，代言水平的高低，亦有时间上的差异。

　　无论如何，一个忙忙碌碌的商会领袖，能在繁冗的公务之余，丢弃打麻将侃大山泡桑拿的世俗享受，侧身于书房，让你无法不感动。不为稿费而写作，不为职称而出书，在现实世界中，是不多见的。这情形，我们在欧美见识过。欧美有很多NGO领袖，通过他们的行动和写作，壮大了社会企业家群体，推动了社会进步。在中国，这样的人还不多。我们祝愿周德文能够成为其中一员，并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