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恶之花】
钥匙插入书桌左手边第二层抽屉的锁孔,齿面和锁芯咔嗒一声吻合在了一起。晦暗的抽屉有股清爽的味道,那里横陈着她所有秘密:色彩斑斓的少女日记已经褪色,初中暗恋前排男生时所写的情书从未寄出去过,两张薄薄的遗言垫在最底下,四个角扬了起来,生命曾经如此轻过。她的手伸入这一叠纸的底端,指尖如触电般地感觉到那块稍稍凸起的小长方形,上面崎岖的纹路犹如她此刻的心跳电图。
她知道它还在那里。
或许,这只是因为她多喝了一点酒。她本来是不想喝的,无奈银行的女同事过生日,一定要请同部门的所有人去酒吧。本以为敷衍地喝上一杯就能走,但适得其反,她替代寿星成了被攻击的对象。
但他们想象不到,两年之前,她是这里的常客。她曾在这里酩酊大醉过,她和来这里驻场巡演的美国乐队混得很熟。她期望能成为他们的中国经纪人,她甚至和乐队中的其中一位好上了。他们一起在后台抽过大麻,也在他即将前往下一个城市演出前开过房。
那时的她自由得像是要飘起来一般。她是一个氢气球,唯一牵扯的是她的父母。这是一个保守的家庭,她必须在每一次回家前让自己恢复理智。她的皮包里永远有口香糖和香水,但那只是为了掩盖她的烟味和酒气。“爸,妈,我想出去一个人住。”有一次,她弱弱地向父母提议。但结果比她想象得还严重:“如果你要出去住,那我们先断绝关系吧。”
她没有足够的勇气和逆反心理。窒息感令她闷闷不乐。然后,乐队外籍男友发来一条短信,告诉她以后别再找他了,因为他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她曾经想象和他一起沿着美国著名的66号高速公路巡游,荒漠上的汽车旅馆是她梦中最幻丽的场景。她意识到自己只不过就是别人暂住的汽车旅舍。她觉得恶心。她病了。
她企图让自己消失。依赖抗抑郁药物过活的日子无以为继。她写了长长两页纸的遗书,并关上了手机,取出芯片,不让任何人找到她。反正自己无足轻重,一切都变得没有所谓。
她没有死成。她没有足够的勇气和逆反心理。她的病神奇地好了。半年前,通过父亲的关系,她在银行找到一份行政工作。现如今,她朝九晚五,挤地铁,穿制服,每天按时回家和父母一起吃饭。她还是会在睡前听音乐,但她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要把兴趣和理想混为一谈。她有新的手机号码,她有新的人生。
她只是多喝了一点酒。她只是想把那张芯片插入手机,好奇地看一眼,好像回望自己的上辈子。毕竟,自己早已被遗忘,不会有人再记得她。犹如今晚的酒吧音乐,和两年前完全是另一个风格。
手机在不断地震动。果然,她舒了口气。不过是两条推销房产的垃圾短信。然后,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名字。是那个乐队的那个男人。哦,他在向我道歉。他知道错了。他问我是否还记得那个梦想。66号高速公路、汽车旅馆、鲍勃·迪伦……
这是什么时候发的呢?原来他还在用他那个号码。如果……
突然之间,她的手颤抖了起来。一个被压抑许久的幽灵正在占据她的身体。
不。我不能失去勇气。
我要把芯片折成碎片。
□徐展雄(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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