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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我看见的脸》,又仿佛有一种《诗经》的意境,那种“既见君子,我心则悦”的快乐。因为徐则臣笔下,所体贴,所描摹,所留住的,都是向善的。
□书评人 尹晓冬
意大利文学家普里莫·莱维曾在他的传世之作《元素周期表》里,以一种近乎迷醉的口吻说道,“蒸馏真美”。莱维的作家身份之前,其实是化学家,他沉湎于基本元素之单纯与复杂,为各种元素可能的结构平衡,打破平衡并不断地能萃取出新的物质而好奇。我以为莱维的这句话无形中道出了所有作者的心声,写作者应用文字,如同化学家运用元素,他们是用文字为万物命名,重造世界。
作家依靠故事,重新审视人世。当我慢读完徐则臣的散文集《我看见的脸》之后,我几乎想要断定,他必然是个难以逃脱虚构故事命运的作者。即使写散文,他也会稍不留神走进虚构的迷宫。散文集的一开篇便是同题文,在这如同集锦一般由片断缀连而成的文字里,作者躲在一方小屋,一张张铺开他收集的脸的照片,逐一揣摩脸庞背后的喜怒哀乐。比如,“这是个妓女的侧面照……她的脸上也有王维的长河落日一样平静的表情,为了生活她什么都不在乎,甚至不去点掉鼻翼上的一颗黑痣。”文字虽克制,意象却跌宕。从一张脸腾挪转移到另一张脸,作者仿佛顽童,玩起还原和拼贴的游戏,又仿佛在教你做一种写作练习。一旦沉浸,昏天黑地,无止无境。
然而,徐则臣并没有一味游弋在想象中,他总是关照现实:写自小生活的村庄,是小小少年羡慕放牛娃的优游乃至终于“我也可以放牛了”的小梦成真;写最初工作的南方城市,是运河边温暖的落日阳光,以及终究安静到沉闷生厌的日子;写他考入北大,成功北漂,却也不免在京城的暮色四合里感到苍茫。这些文字其实落笔于不同的年间,却无意中构成了一个诚实青年的成长史,具备了给同龄人提供关照的意义。而在这一路不断向前追述的文字里,尤为生动也有民俗价值的当属《去小学的路》,其中写到儿时村中的丧葬仪式,死生狂欢,字字跳脱,声色俱备,无一不让人如临其境。
读《我看见的脸》,又仿佛有一种《诗经》的意境,那种“既见君子,我心则悦”的快乐。因为徐则臣笔下,所体贴,所描摹,所留住的,都是向善的。整本书中,我最喜欢,也觉得最为明朗的是《西行记》,记录了他在国外驻校写作以及访问时的经历。他眼中看见西人开放的教育理念,对法律赤子般天真的尊敬。他还爱写那些散落在美国大小城镇中的艺文活动。《在新奥尔良听爵士》中,尽管作者一口咬定,他对爵士乐知之甚少,但他笔下那原生态的乱哄哄的演出现场,以及乐手妥帖自然的吹奏,一眼就让我联想到民谣歌手周云蓬写自己某年在上海演出的情形,两者绝对异曲同工。而《布朗维尔,以诗的名义》,讲述人口仅一百四十八人的小镇布朗维尔所举办的诗歌朗诵比赛,各地前来的作家们反而难以脱离手稿,不如小镇居民的手舞足蹈的即兴诵诗,那真是让人讶异了。那次的诗歌比赛,作者觉得最好的诗人是一个残疾小伙子,他的一条胳膊抬不起来,一条腿也只能拖着走路。小伙子在一首诗的末尾念道:“陌生人,请给我你的手,我想飞。”那夜的现场,忽然安静,然后才是掌声。
在一个庸常的落雨天气里,作者忽然自问:一滴水怎样才能接近梦想?而我想说,不如从文字开始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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