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

　　【午夜恶之花】

　　□徐展雄（编剧）

　　3.01CT、VVS1、E。

　　从小到大，她都不曾记得自己有这样的能力，把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与字母结合体记得这么的牢。她拥有具象的大脑。于是，正如她刚开始铭记这段符码时所做的那样，也正如她向投来羡慕目光的女伴所解释的那样，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这段符码的意义：三克拉有余，只有极细微的、连肉眼都无法察觉的杂质，几近无色。再或者，换另一种衡量方式更加容易让人印象深刻：这是一个价值七十万的钻戒。

　　现如今，她的女伴们早已不再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无论她在太阳底下用怎样夸张的方式摆弄墨镜，无论她在灯光黯淡的酒吧里用怎么做作的动作握住高脚杯，她们都已对“它”漠然。但她本人仍然是自我感动的个中好手。她能想起那个被戴上钻戒的时刻。她刚和前任男友分手不久，身边突然出现了未来的丈夫。他邀请她前往马尔代夫，然后，就在他们刚下飞机，即将坐上大巴前往海滨酒店时，他单膝跪了下来。他从兜里掏出它。所有人都在起哄，她甚至还记得海风的咸味，她把它戴了上去。

　　当然，她还能记得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天，正是六年前的今天。她答应自己，今天将是感动的一天。为此，她亲自做了几个菜，并提前通知丈夫，今天下班务必准时回家。说实话，她并不会做菜，但这并不是关键。仿佛是为了和这个七十万的钻戒匹配，丈夫在婚后买了一套价值六百万的公寓。这套公寓拥有全现代的高档厨房、无烟电磁炉，它甚至还拥有一个烤箱和烧烤架——虽然她从来都不曾用过。她拥有好几套崭新的水晶碗碟，她还有好几瓶价格不菲的拉菲，如果再配上几根浪漫的蜡烛，或许足以掩饰食物本身的难以下咽。

　　她真正在意的是自己的丈夫。他是否还记得这个纪念日？他会为我带什么礼物？而后，饭桌上的对话证明她完全多虑了。他向她抱怨了公司生意的不景气，他还记得下个星期就是他母亲的生日。她的头有点胀痛，一想到要和婆婆公公吃饭，她就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们又要逼她生孩子了。她很想告诉他们，不是她不想，只是她的老公“太忙了”。

　　水有点太缓，她笨拙地拧动扳手，水流冲泻而出，溅在左手无名指的钻戒上，弹射在她的面部。特地为今晚戴上了戒指，他竟然毫不在意。她依稀听见客厅的沙发上，已传来微弱的鼻鼾声。

　　她突然想逃。她不想再洗碗了。要是把戒指当掉，那恐怕也是一大笔钱吧？绰绰有余了。她们告诉我，这样的戒指是能够保值的。那么……她的手在泡沫中飞舞，她眼看着它从左手的无名指滑落，顺着急促的水流，打着漩涡，消失在水槽的黑洞里。

　　啊！她叫出了声。七十万……如果是真金白银的话，那恐怕都要把这个水槽堵住了吧。

　　突然之间，她觉得莫名地心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