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自由，当自然如风

　　■ 看见想到

　　林达 著名作家 

　　普林斯顿高等研究所，古雅简朴的研究所，没有围墙，没有警卫，附近居民开着车，就在门口停下来。你可以走进去，假如正有演讲和讨论，你可以在爱因斯坦级别的科学家和学者旁边坐下，你也可以举手、提问。

　　提起美国新泽西州小镇普林斯顿，大家马上会想到常春藤名校普林斯顿大学，其实在学界，那里更出名的是一个独立机构：普林斯顿高等研究所。美国曾有过一个轻松喜剧《IQ》，编了个爱因斯坦和他的三个世界顶尖科学家好朋友一起，撮合数学家侄女和一个修车工恋爱的故事。镇民们喜欢看，因为电影在当地拍，一景一物都熟悉，其中一景，就是高等研究所。电影里的爱因斯坦和那几个科学家，就是那里的研究员，他们经常在一起讨论“时间是否存在”这样好像高深莫测，又好像是愚不可及的问题。

　　普林斯顿高等研究所在1930年成立。它的创办人是犹太人班柏格兄妹。路易斯·班柏格是美国成功的百货业者，1928年的销售额就达到两千八百万美元。1929年，班伯格公司以五百万美元卖给了持续到现在的百货连锁公司梅西。班伯格也是个慈善家，他当时感念员工的集体努力，曾拿出一百万美元，分给了自己的二百四十个雇员，成为轰动新闻。希特勒上台后，他还帮助了许多犹太人逃出纳粹德国。

　　和一般慈善家一样，想到回馈社会，班柏格首先想到的就是博物馆和教育。他建了纽沃克博物馆，又和妹妹一起拿出五百万美元，请教育家弗莱克奈尔博士设立一个研究所。在上世纪初，这笔钱堪称天文数字。最后，弗莱克奈尔建议设立一个独特的研究所，汇集世界一流科学家和学者，完全独立自由，不给他们设定任何“任务”，任其聚集于此，思想碰撞，随心所欲做研究。八十二年了，现在研究所设立四个分部，历史研究、数学、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除了终身研究员，每年还从全球的一百个大学或研究机构，邀请一百九十名访问学者。

　　1933年，弗莱克奈尔博士去请爱因斯坦的时候，当时物价低，爱因斯坦坚持只要三千年薪。弗莱克奈尔好不容易说服他，接受了一万六千美元的年薪。爱因斯坦再也没有离开。后来，普林斯顿大学给了他住房，也是简简单单。一个新科导游告诉我，他第一次带中国旅游团去爱因斯坦家门口，站在那栋简朴、没有任何标记的白色小屋前，大家都对他投来疑惑眼光，他吓得回来赶紧查资料，生怕自己是记错了门牌。电影《IQ》也拍到这栋房子，室内却是偷换到邻居家，因为虽然房子是校产，学校却尊重爱因斯坦留下的遗嘱，他的居所，不能用来做宣传。有趣的是，在普林斯顿大学要和其他学校竞争世界一流学者的时候，许诺对方入住爱因斯坦故居或者办公室，总是屡屡能够奏效的杀手锏。

　　高等研究所是独立的，并不隶属普林斯顿大学，小小的一圈，环境优美，令人心动。研究所对面的草地，只是割出前面小小的一片，后面留着大片半荒野的感觉。来到这里的人，心动之余也很难不感动，旁边是一片研究所宿舍，学者们就在这里落脚安家，简朴得让人无言以对。

　　可是，其间的一条条小径，都是以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姓名命名，而他们都曾是这里的居民。至少有过两个中国学者也曾在这里住过。更难以置信的是，古雅简朴的研究所，没有围墙，没有警卫，附近居民开着车，就在门口停下来。你可以走进去，假如正有演讲和讨论，你可以在爱因斯坦级别的科学家和学者旁边坐下，你也可以举手、提问。

　　在这里，学术的轻松自由，舒适轻柔，风一样自然。（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