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勾（下）

　　■ 格格不入

　　他说：姐，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今天不工作了，我也算放假啊。

　　路过一处通幽的竹径，我说：这儿不错。他“嘎吱”就停了下来：走，去逛逛。他停车技术真好，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摇晃。他嘿嘿一笑：我是用给首长开车的技术给你开车呢。他火速买了两张门票，知道我着急抢不过他，他还转头回来安慰我：不贵，比永福寺便宜多了，才五块一张！

　　□桑格格（作家）

　　这里原来就是“云溪竹径”，后来杭州朋友说：那真是一个好去处，你们还真会找。两边高大的竹子都有碗口粗，直直往空中去，在高处末梢又垂下来，两边合在一处抱住这条小路。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我和那小伙子，我心里又有一点打鼓。我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呢？小伙子：我姓勾，我是河南周口人，姐你放心，我是好人，我是当兵的。

　　雨终于停了。竹林里有虫子在吱吱地叫。我听了一会儿：这个是知了吧？小勾嘿嘿一笑：姐，你一看就没在农村里生活过，这个天知了还在树根下面没爬出来呢，这个是“唔咂”。“唔咂”？我不懂。他费力地解释了一阵，放弃了：算了，这是我们那里的土话，说了你也不知道，总之，不是知了就对了。

　　走到小径的尽头，是一处茶铺，我叫了两杯绿茶。他这次没有抢过我，不过反复确认了“要最便宜的茶”。他说：景色这样好了，就没必要喝太好的茶。我们坐下来，看雨后的山色，好像下的不是透明的雨，下的本身就是绿绿的水。山雾起来，挂在半山上，慢慢移动。他突然说：姐，你知道么，我其实是个坏人。

　　我正喝茶，一下子就烫了嘴。他慢慢地说：你知道么，这一片开黑车的，都是我们那个村的。我们旁边村的，专门负责在这里碰瓷，还有一个村，嗯，专门……偷东西。他慢慢说，头转到一边，脸好像有点红了。我“喔”了一声，想说什么，又没开口。他说：今天本来我是出来碰瓷的。我：那你现在算是碰瓷吗？他着急：不不不，你要相信我。我觉得人不能这样。我赚不来那样的钱，我不踏实！

　　有一种鸟，突然特别清晰婉转地叫了一声，悠长极了。

　　我问：那是画眉吗？他摇摇头：姐，你说错了，这个鸟在我们家乡叫做“某某”。“某某”是什么，我就没问了，我知道我问了也不知道。他说：我转业之后，实在不知道干什么，村里的年轻人都出来干这个，有的还发了财，我爹也让我干这个。但是我觉得适应不了！我以前都是为人民服务，现在怎么能做这个……

　　我说：小勾，你人真好。今天能遇到你，我真的很有福气。

　　我们下山了。我让他背着我的包，他说：怪重的，姐，我帮你背着。我说：我可以请你吃饭吗？他说：好。我们去了一家杭州菜馆，点了不少江南精细菜肴。我拼命给他夹菜，问他好不好吃，他嘿嘿一笑：姐，不好吃。不如我们家乡的面条好。

　　天蒙蒙黑了。他送我去住处，路上我企图塞钱给他，说是今天的车钱，他着急地脸都胀红了：姐你做啥嗫你做啥嗫！一着急都说家乡话了。我知道是真着急了，就不塞了。半晌，他说：那就再唱一遍那个歌好吗？我清了清嗓子，很认真地唱：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