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教育

　　■ 我的大学

　　□黄晓丹（大学教师）

　　在新单位。签协议的时候，人事处的小姑娘柔声向我解释协议书，如果五年内评不上副教授，就不再续聘。

　　五年对我来说很漫长，长于过去人生的每个阶段。十一年在外的漂泊方定，回到家乡，觉得一草一木、校园里宽阔的水面和午后的阳光都比那个叫做“职称”的东西真实得多。

　　关起办公室的门，好心人找我谈话。花了三个小时，他要告诉我环境的险恶、竞争的激烈。

　　“如果你们系不把这个奖给你，别人就不会带你玩。所以明年拿不到，后年也拿不到。”

　　“奖项少青椒多，拿不到奖职称不能评，走人的就是你”。

　　走出办公室，世界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秋寒已至，行人匆匆，宿舍里的细麻布窗帘、骨瓷水杯、竹质书架和羊毛地毯，寂静中咖啡壶的咕噜声都失去了美感，变成了一种不知死活的苟且偷安。

　　我愚蠢的正义感在此时忽然蠢蠢欲动。于是我掏出手机，给另一个青椒打了个电话，提醒他注意这个此时拿不到就永远拿不到，并且必然导致解聘的奖项。他在电话那头厉声控诉居然对此一无所知。不到十分钟，第三只青椒悲愤欲绝的电话也到了。接着第四只青椒绝望地证实昨天就知道了自己那组不带她玩，并透露第五只青椒已经沮丧地和男朋友吵了一架。

　　在那个时刻，如果有楼外的眼睛，他会看到青教公寓的不同房间里，同时有五个年轻人沮丧地放下了电话，瘫坐在椅子上。不管是CD、QQ还是短信，都无法把他们从暂时的呆滞中拉回来。他们关掉下载了一半的电影、扔下手里的睫毛膏、一口喝掉杯里的咖啡、合上小说、调低音响、把刚取出的新裙子扔回衣柜。

　　“总不会所有青椒都被解聘吧”，半小时后，最年长的一只青椒回过神来。

　　“我入职手续还没办呢，这次没资格申请”。后知后觉的青椒某发觉自己白沮丧了半天。接着，一只青椒想起原本的计划是三年后去北京；另一只想起来男朋友还在南京，希望自己回去；第三只青椒打开回了一半的email，发现自己写给导师的信，是想问一下她应该在两年后还是三年后去美国做博士后。

　　我忽然想起好心人憔悴的神色。缠绕着她的恐惧也曾穿透了我。我也曾掏出手机，好心地散布恐慌。时近黄昏，一个原本风和日丽的美好秋日就被我自己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