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自己的屋子

　　■ 我的大学

　　在我的墙上钉着一张照片，我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很满足，很有希望。

　　□黄晓丹（大学教师）

　　我很难用文字描述出这张照片的内容。准确地说，那是书房的一个角落。有一扇木头窗朝向南方，另一扇就靠着它朝向东面。这个小小的角落。一边靠墙放着两层的矮书架，一边放着一盆橄榄石色的植物。在植物和书的中间，是一张湖蓝色的转椅，和配套的搁脚。转椅是布做的，看起来里面塞了很多棉花。椅面上还有一只靠枕、一只猫头鹰玩具，和一张小毯子。这张转椅占据了一半的空间，它背对阳光，而照片的其他地方，全都被阳光占满。

　　如果我有一间这样的研究室就好了。我在McGill读书时，导师有一间研究室，小小的，里面铺着地毯。她把包随手放在地毯上，把不知哪里捡来的石头也随手放在地毯上。每次我去，石头都还在原地。于是我知道，包是她的工具，而那块石头是她的一部分。至于是哪一部分，那是她的秘密。McGill似乎永远是冬天，从她研究室背后的窗望出去，一个城市在冬雪里安然度过了近两百年。

　　我其实一直有我自己的屋子。我在McGill时，有一间位于二楼的公寓。与照片里一样窄长的木窗。站在窗前，窗台只到膝盖的位置。窗外是一棵巨大的枫树，短暂的夏日间露出绿色的天空。我有一只红沙发安置在窗前，不管是配合着冬天的雪地，还是夏天的绿阴，都一样美满。

　　现在，我的屋子会更好一些。学校给的宿舍在五楼，朝南。一扇南窗有半面墙那么大，前面无遮无拦是远处的山、稍近处低矮的楼、嫩香樟结成的树林。二十米外有球场，傍晚的时候看得到很多青春健康的身体在跳跃。

　　在这间屋子里，黄昏是一个秘密。看得见整面的天空从惨白变成透明的蓝色，一点点弯折起来、深邃下去。鲁迅在《社戏》中所写的那种“含着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就会升腾起来。在这样的时候，我会觉得选择这样一种生活是对的。在一年之中若含有一百个这样的黄昏，生活要是再好，还能好成什么样子？

　　很少有人懂得小房子的乐趣。一间二十平米的单身公寓，带有阳台、洗手间和厨房，一切都小的不能再小，但一切也都足够用了。它帮我把油烟挡在食堂、把漂亮东西挡在橱窗、把厚重的书籍挡在图书馆、把热闹的聚会挡在咖啡店。它只允许精选过的小部分事物进入私人生活，而唯一不加阻挡的，只有早上的阳光，晚间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