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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代也曾是新时代

2012年10月27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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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式一 (1902-1991)江西南昌人,笔名熊适逸等,剧作家,翻译家。自1929年起,他在《小说月报》、《新月》等新文学杂志发表翻译英国大剧作家萧伯纳、巴蕾等的作品,30年代起创作了英文话剧《王宝钏》,又将《西厢记》译成英文。1943年用英语出版长篇小说《天桥》。
《天桥》
熊式一著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2012年8月

  □书评人 默音

  今人怀古,“民国范儿”成了许多人心目中可望不可即的气派,又有许多清宫剧,你方演罢我登场。其实一朝一代,远非影视或文学折射的华丽剪影,对实际生活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中国人来说,那是国家衰微的年代,也是蕴含激变的时代。

  熊式一的小说《天桥》撷取的便是该时代的一角。作者本人生于1902年,他笔下的人物李大同则生于1808年,所以是以小说的架构描写旧时代。李大同的出生成长过程,贯穿了由清末晚景到戊戌变法及至后来民国成立的历史纵线,他周围的人事物则是各个时代的不同横截面。历史小说因为涉及重大事件,需要做足考证工夫,作者前言也提到曾经半途废稿,只因为遇见了和写作中的小说有出入的史料。而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读来,其中最活泼和富有生气的不仅是那些“大事”,更是作者信笔写来的细节。当时的普通人如何求学、如何追寻理想并且过活——如大同夫妇遭遇马贼之后辗转京城,在小旅店拮据度日,因为怕店家知道自己山穷水尽,每天买了烧饼不敢回店里吃,在外面匆忙咽下,后来靠着店家指引流落到南昌会馆借宿——这些最日常的白描,是今天的作家纵然翻阅史料也未必能熟悉的。

  《天桥》成书在1943年,最初是用英文写就,名为The Bridge of Heaven,一语双关。南昌乡下的悭吝财主李明,为求子“做善事”,用最低的经费造了座小木桥,还巴巴地请了知府来命名。哭笑不得的知府直叫“天啦”,桥便成了“天桥”。故事的主角不是李明,是他买来的儿子李大同。不过李财主既然到全书的四分之一才去世,他的各种刁钻嘴脸少不得频频现世。我没读过英文原书,熊老自己翻译的中文是新白话文的路子,没有刻意雕琢,透着几许辛辣。李财主去世那段用了《儒林外史》两根灯草的典故,虽是旧段子,因为恰当,让人还是忍不住捧着书笑出了声。大同有这样一个养父,又有一个顽劣极了的“弟弟”小明,日子过得就像狄更斯笔下的孤儿。好在还有诗书传家的伯父为他打算,让他进教会学校做工读生。成长式的小说总是牵挂人的心,读者不免追随着大同的脚步往下走。

  书中的女主角是莲芬,算是大同和小明的表妹,因为三个人的身世纠葛,她的婚事在父母辈和祖辈之间拉锯,最后这位受过新式教育的闺秀选择和大同私奔,乍看是甜蜜的开始,但因为两个人生在动荡的大时代,又没有在外闯荡的经验,很是吃了些苦头。作者的笔墨更多地倾注在大同身上,对他的内心投影也多,对莲芬则是侧写。寥寥几笔间,她的独立和倔强被晕染开来,亭亭如莲。大同参与维新,一度被捕,然后南下加入同盟会(当时还叫中兴会),莲芬没有告诉他自己怀孕,留在北京生下女儿,母女两个一等就是十三年。大同和她,一个懵懂粗疏,一个细腻宛转,作者略过她在十三年间的独自辛劳,只把焦点放在大同参与革命的过程,有国画留白的味道,让读者回味和想象。

  至于革命,也有种种闹剧的成分。大同在武昌起义前印制的《自由之歌》和《自由宣言》被查封,因为印制精美,最后成了奇货可居的畅销读物,作者的臆造放在那样的时代,奇异地并不荒诞。民国的建立过程本就充斥着荒谬的种种,“泥菩萨”黎元洪被扶上高位,袁世凯的处心积虑,各地的纷争和权力角逐。大同是武装起义的发起人之一,却在所谓“不流血的革命”之后远离了权力中心,独自火化了友人,黯然离去。他回乡的一段写得具体入微,其中的伤感是节制的,反倒揪心。他看过外面的世界,也目睹了新时代的曙光,再回到旧世界找他的伯父,揣着战火中不离身的线装书,发现熟悉的街道变窄了变旧了,“好像不可下水的衣服,碰着了大雨之后,缩小得不成了东西!”新的时代尚未真正到来,而他熟悉的旧景则是一去不复回了。生在新旧交替之际,有太多的牺牲和惆怅,《天桥》到了临近末尾,仍是笑中带谑的笔法,因为浓缩了变故,轻快的文字也不觉压实了。

  熊式一写《天桥》,本意是为了让欧美读者了解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事变迁至今,全球娱乐至死的时代再读此书,能感觉到旧时代的脉动与苍凉,那也曾经是个新时代,对置身其中的人们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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