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仙

　　■ 乱小说（1）

　　这个专栏写的，故事的源头大多隐隐约约来自历朝历代的笔记小说，但不完全是，我把它当小说写。这里面隐隐约约都有些超时空的人生，不单是奇谈怪论。人世间能发生的事，到头了不过这些个，人又能够有多少稀奇怪诞？而我最不敢做的是借古讽今，我倒觉得是古人在嘲笑我们，没见识，又狭隘。

　　□巫昂（作家、诗人，著有《什么把我弄醒》、《爱情备胎》、小说《星期一是礼拜几》等）

　　李先生是个四十多岁的绅士，他桃花运不错，虽无正室，但娶了两个小妻子，当时叫做妾，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个带大花园的房子，两个妾都不跟他住在一起，家庭结构决定和睦程度，不住在一起有不住在一起的好处。不单李先生跟妾一妾二相处得好，她们之间也情同姐妹，还经常互相串门子邀约逛街，嫉妒仇恨这类坏情绪在她们身上找不到。

　　这两个小妻子都爱读书不求甚解，一个专门写词一个专门读史，很互补。词人妻子比较敏感内向，她整天关在家里，对着天上的月亮地上的水塘琢磨押韵的事。历史学家妻子就爱交朋友，想弄个林徽因家那样的太太客厅，可惜镇上的女人大多是文盲，喊来也只能谈谈老公孩子婆媳矛盾，聊不太来，她很郁闷。心想如果是个交际花倒也好了，不拘男女都可交际，她向往着往来无白丁、谈笑有大师的乌托邦生活。这天夜里她家里不期然来了个女客，长得那叫一个好看，夜里出来做客大多是美人，这是古代文学的特点。女客自称芳名药娘，住在不知所云镇，过着匪夷所思的生活，她也有友情饥渴，也需要交朋友。

　　两人相言甚欢，知性女人倾谈，也是天文地理人生社会，一点儿不俗。历史学家妻子觉得好畅快，忍不住让丫鬟去喊词人妻子一起来，词人妻子来了，静静听了会儿，也觉得这药娘不得了，随便说句话都押韵，都像一首诗，举止更是婀娜雅致，好像宋徽宗的工笔画。她们一合计，再才女的女人，终究摆脱不了劣根性，得把这位尤物介绍给自家丈夫，这样气氛才够融洽。

　　次夜李先生来了，被三个妙龄女子包围，坐在花丛中，又喝酒又唱歌又猜拳对诗，把那时代的娱乐玩了个遍。历史学家妻子撮合说：“要不药娘你就到我们家来做妻子吧，福利不错，责任甚少，生不生随你，我们三个成了一家人，一辈子聚在一处。”

　　药娘低头不语，做思想斗争，李先生借着醉意偷瞄人家，低头不语的女人比咄咄逼人的更迷人。药娘半晌答道：“你们可觉得现在夜里见冷了，穿一件单衣已经不够了？”大家点头，然后她再也不说话。酒席散后，一阵秋雨席卷了小镇，历史学家妻子清晨去花园闲逛，发现西北角的芍药花被雨水打落了一地，花瓣上还带着几分醉意。她感慨惆怅，知道药娘原来是花仙子，都想写个词纪念一下这段短命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