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而生，经久不灭

　　■ 故人何寂寞（1）

　　年少时，我在青岛长大，这是一个遍布老房子的城市，遗下名人故居无数。25岁那年，我在这里开始了寻访故居之旅。再后来，这个旅程拓展至一个又一个城市，每当我在史料中见到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时，便想去他的故居看看——那也许是最好的沟通，当我的手触摸故居斑驳的墙，彼此时空便仿佛重合。

　　□叶克飞（80后中年男，以玩为生，一身吃喝玩乐的技艺待传授给儿子。得闲码码字，文字也多与玩有关。）

　　那些年，曾有一段惊世情缘，西子湖畔琴瑟和鸣，却因几声枪响戛然而止，而那情爱见证，至今仍立于西湖边。

　　那是杭州秋水山庄，民国报业巨子、《申报》掌舵人史量才与爱侣沈秋水的居所。

　　如今秋水山庄已成北山路上老字号新新饭店的一部分，充当客房使用。它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共计两层。墙是青砖，栏杆是白色，窗棂是朱红色，雕花细致，几种颜色混搭却毫不突兀。这气质，怕本就是为爱而生的吧。

　　沈秋水原名沈双清，出身贫苦，被卖到上海滩做雏妓，改名花慧芝，意外结识史量才。史为她改名沈秋水，她亦以身相许，还将全副身家交予对方。财力变得雄厚的史量才，先开了两家钱庄、一家金铺和一家米行，并于1913年以巨款购得在上海影响最大的《申报》，此后又收购《时事新报》、《新闻报》等，一举执上海报业之牛耳。所以，有“说《申报》必说史量才，说史量才必说秋水夫人”之说。史量才办报，坚持“人有人格，报有报格，国有国格”的豪气，若不遇温婉却慷慨的沈秋水，怕都无机会迸发。

　　可故事也总有暗面。遇到沈秋水之前，史量才已与表妹庞明德成婚并生有一子，所以沈秋水只是史量才的二太太。没过几年，史量才又有了外室李恩纯。沈秋水为此郁郁寡欢，史量才为表歉意，便在北山路购地置宅，建了秋水山庄。原来，它既是情爱见证，也是致歉的礼品。

　　据载，沈秋水初见秋水山庄时，欣喜万分，那背倚葛岭、面向西湖的景致让她忘却了之前的烦恼。她擅长七弦琴，常为史量才焚香弹奏。

　　如今走在院内，池水假山绿树小花之间仍有旧时气息摇曳。偶见有客房开着门，服务员正在清洁，里面雕花木床、旧式桌椅，都泛着民国味道。午后阳光洒在身上，才寻回思绪。想来，当年二人倚楼抚琴的那些午后，阳光也是这般洒在精致的窗棂上，透过空隙照入屋内，满地光影，温暖而迷离。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两年。1934年，史量才遭暗杀，事发时，沈秋水也在场。

　　灵堂上，沈秋水曾弹一首《广陵散》，曲终后将琴投入火中。之后，她离开伤心地，将秋水山庄捐给慈善机构，自己偏居斗室。1956年，她默默辞世。

　　这对情侣并未葬在一起，那是沈秋水的遗愿。史量才葬于杭州吉庆山，沈秋水葬于杭州南山公墓，墓上的称谓是“秋水居士”，既成居士，便不再沾染世俗，这或许就是沈秋水不愿葬于爱人之侧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