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幻景（上）

　　■ 巴黎私信（6）

　　巴黎人过日子，就像在舞台上，不只演给全国人民看，还有全世界人民做潜在观众。瑞士诗人RAMUZ说，这跟你是不是生在巴黎没有关系，要紧的，是当下处在巴黎这个事实。

　　□驳静（旅法留学生）

　　好比一上舞台，光都打在身上，台下黑压压一片，炽热的目光来自观众也好想象也罢，总归胸也挺了，腹也收了特别是那一股自我意识马上升腾出来，在心头最明显的地方招摇过市。

　　虽然我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可就跟小黄蓉骂那欧阳峰，说你这个老毒物，心比蛇还毒一百万倍，欧阳峰听了可高兴，我可不就是老毒物么，小妮子嘴真甜会夸人。所以巴黎人一听这话，也一定高兴，姑娘们走在街上，高雅得恨不得直接走成猫步，这不是舞台是什么。

　　这样一个舞台，上头的姐姐妹妹老太太们，略微有些自我意识，就往自己身上搭配黑与白，其余色彩在此地颜面无存，约好一起跳进一口大熔锅里，跳出来的时候也熔成了灰色。

　　我有一件红得特别纯正的羽绒小棉袄，薄薄一层，领子上开出一个宫廷式敞领，像环着一圈枕头。为了标榜自己的中国特征，一到冬天我就特别爱穿这件中国红，每次套上，都有一句心里建设，这里的街上多么少见的衣服，配得上一句赞扬，说，哦啦啦，你这件衣服真中国真漂亮。等来等去，穿到第二年的时候，终于等来一句评价，出自一个初来法国的墨西哥女生，她问，你这件红色衣服的领子好法国哦，在哪里买的。

　　颜色鲜亮这件事在巴黎，就跟发圈这件事在曼哈顿，都写着一句“姐们儿外地来的”。《欲望都市》里不是讲，Carry和男生文学作家男友在酒吧里，对于曼哈顿女人带不带发圈一事相持不下，但眼前赫然就有一位，男友就说，你看看，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女友说，那她肯定是外地来的。一问，果然。

　　有天遇到几个从伦敦过来的姑娘，一个穿一条正流行的半身及地长裙，鲜红翠绿拼接出来，风一吹就飘扬起意大利国旗，另一个背一个亮绿色的包，盯上一秒再转看其他东西都蒙着层绿色光晕。可见伦敦姑娘，至少不死守着黑白两色过日子。

　　所以着小红棉袄的我，抱着厚厚一叠书走在灰扑扑的天色下，蒙一层灰，仍旧在身周围散布出一圈和暖的光辉，宣泄着格格不入。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我真的还有一双绿色的绣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