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低首紫罗兰（下）

　　■ 故人何寂寞（6）

　　周瘦鹃一生办刊甚多，《礼拜六》自是翘楚，1925年创刊的《紫罗兰》亦不遑多让，至于名气不大的《紫罗兰片》，则是纯粹的私人刊物，每期近三十篇作品，兼有小说、散文、杂文、剧本和译作，竟全出自他一人之手。

　　□叶克飞（专栏作家）

　　这些年来读了不少鸳鸯蝴蝶派诸君的作品，初时总感诧异：鸳鸯在哪儿？蝴蝶又在哪儿？周瘦鹃小说中的情爱故事倒算沾点边，这也跟他的紫罗兰情伤有关，总是一场痴恋却无好结果，时有自怨自艾气。可抛开这些，左翼文人揭露社会阴暗面、反抗封建礼教等，在周瘦鹃乃至其他鸳鸯蝴蝶派作家的作品中同样可以看到，甚至可以说，因为文字基础扎实的缘故，他们写得远比某些硬梆梆的左翼文人要强。更值得一提的是，早在左翼文人们尚未闯出名头甚至还年少无知时，周瘦鹃就曾写过爱国小说《亡国奴之日记》和《卖国奴之日记》，讽刺对象是当时大权在握的袁世凯。

　　其实如今来看，张恨水、周瘦鹃、程小青、范烟桥乃至包天笑等人的作品，放到今天无非就是大行其道的都市文学，通俗好读，又反映世情，实在没什么可贬低的。

　　这些尘世纷争也实在不适合周瘦鹃，低级也罢，高级也罢，无非就是卖字为生，吵吵嚷嚷作甚？还不如寄情于盆景。

　　他对盆景极有心得，购得紫兰小筑后，四处寻找花木奇石，带回园中栽培摆设。当年上海曾承办一个国际性的中西莳花会，周瘦鹃四次参展，三次压倒洋人获奖。据说当年紫兰小筑盛时，假山重叠，花草树木种类极多，开谢有错落，四季不间断，盆景更是繁多，其中不乏树龄百年以上的精品。

　　他却没想到，年过古稀之时，他朝不保夕，更保不住这爱好。

　　“文革”时，紫兰小筑遭遇劫难，大部分盆景被砸烂，收藏一生的孤本、手稿和大量古董、字画金石被抄走，就此不知所踪，辛苦经营多年的紫兰小筑几成废墟。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看着自己半生心血被摧毁，内心该是何等悲怆？

　　1968年8月21日，他在紫兰小筑中投井自杀。

　　一个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他的价值无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