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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有情却悲

2012年11月17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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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评人 尹晓冬

  不晓得在何种语境下,博尔赫斯写下这样一句玄而又玄的话:“书和沙一样没有开头和结尾。”它一语揭示了文字所构建的世界的本质。在J·K·罗琳新作《偶发空缺》里,故事发生的所在地帕格镇虽然能用地理概念来丈量,这个山清水秀的小镇,一旦被命运之手撩拨出一点涟漪,这波折便自顾自地在原地生发,与别处碰撞,最后波澜壮阔出各种悲欣交集的人生,让人再也难以把书合上。

  而起先,不过是小镇议员巴里·费尔布拉泽,因为脑动脉破裂,突然倒在了高尔夫俱乐部门口而已。这真不是个凑巧的关头,小镇边上有一片被称为“丛地”的贫民聚居区,其居民就像漂亮小镇脸面上的一块疮疤,偷窃吸毒醉酒无业游荡,那些本地富裕的中产阶级想要摘掉“丛地”这颗毒瘤已由来很久了。而巴里过世所造成的议员位置的“偶发空缺”,刚好是打破平衡、足以让最终结果翻盘的关键一票。一个千丝万缕的世界也从此呈现。

  小镇显然不似它表面那般光鲜漂亮。巴里的死亡消息,像风吹过,经由各种渠道在小镇传播。罗琳像所有的那些老牌的英国作家,耐心十足地开始铺陈各种人物。从俱乐部门口倒地,继而送往医院,这样一个小小的触发契机,从当场陪着救急的迈尔斯律师夫妇,到性格怯懦的医院护士,引出她买卖赃物的丈夫西蒙,继而写到他俩猛然陷入单恋的儿子安德鲁。人物如走马灯般出场,却个个鲜明生动。

  罗琳自写作《偶发空缺》伊始,便断然宣称,这是一部与《哈利·波特》迥然不同的新作。而事实上,她也果真做到了。《哈利·波特》是一个妙想世界,人物善恶分明。哈利·波特的人生可能会有迷茫,他偶然也会软弱,但在罗琳妙笔下,他的所有缺点,不过是成长小说中青年当受的历练,他的形象是几近完美无缺的。而《偶发空缺》,当作家回到现实的“麻瓜”世界,人性便顿时复杂。与其说罗琳在写政治,写阴谋,不如说是在描摹生活的艰难,以及人性的邪恶。

  帕格镇的居民,大部分已俨然中产阶级,但显然,他们过着一种失爱的人生。一个不算很重要的角色,萨曼莎,她是迈尔斯律师的妻子,也是最重要的镇居民霍华德的儿媳。她有优渥的生活,但她的幸福或许早在十多年前得知怀孕,并因此放弃游历全世界的那一刻就终止了。在她身上,体现的是一种梦想的遗失。这种遗失在遭受经年累月的痛苦叠加后,她终究陷入了魔障,想要寻找一种异样的出口。她陷入了白日梦的深渊,开始沉湎于对自己女儿所喜爱的一个乐队歌手的性幻想。这幻想,让她既甜蜜,但却永不能说出口,累积着直到最终的失衡。

  更多的伤痛是加诸于孩子们身上的,那是小镇平民初中的几位学生。相较于成人,他们仿佛拥有更纯粹的自我,是被单一而质地坚硬紧密的痛楚所裹挟。他们的苦难,因为愤怒而充满力量。最早出场的安德鲁,有一个家暴父亲,他对人生的厌弃始于自己位于小镇山顶的家。他是最早领悟到,可以利用小镇议会网站的缺陷来进行黑客式攻击的人,而他揭发的便是父亲西蒙,似乎唯有让自己的家庭首先分崩离析,才能收获快意。还有肥仔,副校长的儿子,他偷偷吸烟,进而吸毒,他与问题学生克里斯塔尔性交,最终闯下弥天大祸,导致克里斯塔尔因为她的小弟弟罗比的落水死亡而自杀。他的种种不羁与无德,其深层原因却是因为身为副校长的父亲患有迫害强迫症,他早在幼年便已失去对生活的信任,深陷恐惧。在小说的结尾,肥仔和父亲达成了和解,但也让人怀疑这温暖不过是一时片刻的,因为,背负这两条人命的沉重一生,很难轻盈。

  同样是英国作家的狄更斯曾经说,“大地上是有黑暗的阴影,可是对比起来,光明是较为强烈的。”罗琳显然也有着与狄更斯可相匹配的善恶观,她笔下的恶人或许逞一时之快,但终究,总有一抹善的微光在温暖着庸常而绝望的人生。《偶发空缺》里,绰号鸽笼子的小学副校长科林是一个强迫症患者,他总是臆想自己强奸学生、毒杀朋友,为并不曾犯过的错而内疚,陷入情绪的泥淖而不能自拔。在小说中,缅怀巴里之死时,罗琳借科林之口说道:像他这样一个丑角,一个人生的异乡者,每日的生活不过是挣扎苟且而已,竟然也能交到像巴里这么一个乐观开朗、备受欢迎的朋友。罗琳的《偶发空缺》,毫不留情地为我们打开帕格镇里家家户户的衣橱,让我们看到深掩其中的骷髅,但终究,我们并非因为忍受黑暗,而是为了追求黑暗中那抹亮色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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