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虎

　　■ 乱小说（18）

　　继续扯回古时候，古时候有个叫做处州的地方，四乡八里的都是老虎的宿营地，但那里的老虎很弱，记录这件事的笔记小说家说这跟当地的水土有关，东南人比西北的要弱，老虎也不例外。说的是东南虎没有华南虎那么威风凛凛。

　　□巫昂（诗人）

　　处州这地方的虎，见到人都会双脚发抖，它们是虎的食草类亲戚吧，人只要组团敲锣打鼓，虎就集体下山就擒，省了武松那些牛肉那些酒，人人都可以做打虎英雄。

　　有个陈三儿，从小到大打虎擒虎，抓了虎就到农贸市场上跟猪肉一样卖，处州有道名菜叫做“盐焗虎舌”，还有一道家庭主妇常做的，叫做“老虎疙瘩汤”，拿老虎的里脊做成疙瘩汤，据说吃了小孩子身体长得飞快。人食虎，基因得到了改良，越来越生猛，虎怕人，变成了hello kitty，这恶性循环让人真是恼火。特别是老牌猎户陈三儿，陈三儿生而也早，没机会读到《老人与海》，他渴望一个真正厉害的对手，好像桑地亚哥和那条马林鱼。

　　他小时候打的虎还有虎性，咆哮起来震天动地的，眼见着一代的老虎不如一代，陈三儿内心非常悲怆，他幼年的梦想是有一天被老虎吃了，坟地就是老虎的一摊大便，真正的硬汉就应该那么死去，死在床上算什么？为此他一直在寻找一只威猛的虎，到处巡山探查，侧耳倾听，别提多用心了。如此到了六十岁上，跑也跑不动了，虎骨胶吃多了，膝盖跟胶水似的，动弹不得。只好让孙子背着他，吩咐说：听到哪里有特别厉害的虎啸，就把他扔在老虎的必经之路上，让他最后一搏。

　　孙子很乖，听爷爷的话，找了好几年，终于远处山崖有只虎叫得格外响亮，不顾天雨路滑，他扑过去，把爷爷放下，自己回家吃母亲做的“老虎疙瘩汤”去了。那老儿在暮色中望见一片金黄，一只斑斓的大虫迎面站立，表情森严威猛。他老泪纵横，可怜巴巴地望着它，哀求：“你吃了我吧，你天生，命定应该吃人的。”

　　不料那虎抖一抖全身的雨水，跟一只落水狗一般，顾自走了，这个典故被博学的钱钟书先生写到《围城》里，说方鸿渐离开唐晓芙那日的情形。男女分手，老虎失威，天底下值得惆怅的事情都差不多啊。

　　那陈三老儿最后饿死在山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