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牛

　　■ 乱小说（23）

　　说个近代的事儿，民国年间，山西省某村里有一户人家，养了一头牛，一般牛的体重是一百五十到二百五十公斤，这头牛体重五百公斤，五百公斤就是半吨，一头半吨重的牛站在你跟前，你定会生出莫名恐惧：它会吃了我吗？

　　□巫昂（诗人）

　　它吃得多，拉得更多，一泡牛粪能淹死一只猪，吃饱拉足，余下的时间只是呆呆站着，看牛圈外一点儿看不太清楚的风景，这是一头心事重重的牛。主人家叫做任叔，任叔常跟晚辈讲古，说这头肥牛的光辉往事，它曾经是县里“比比谁更牛”的最佳体态冠军先生，肌肉健硕，无牛能敌。其次，它吃得多，干活也多，耕田就跟脚踩风火轮一般，一般它开工，全村人都来围观，只见一团黑风从田野这头翻滚到那头，所到之处，地都被深度挖了一遍，又覆盖上泥土。

　　肥牛多数的状态是很忧伤的，越老越忧伤，它从田里的活计退役之后，任叔一家也不亏待它，依然有足够的草料和水伺候，但它看起来就是不高兴。

　　一日深夜，月光太亮，年迈的任叔睡不着，披衣来到牛圈，肥牛正站着看月亮，眼睛瞪得溜圆。任叔上前拍拍它的肩膀，说：“伙计，别装了，我知道你会说话，你说过梦话。”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牛说。

　　“你化身做牛，一定有说不出的委屈，你不妨跟我聊聊。”

　　“说来话长。”

　　“反正我也睡不着，反正你即便睡着了也要说梦话。”

　　于是牛告诉了任叔自己上一辈子的故事，它本是个女人，生在南方乡下，在那一世人高马大，得有如今说的一米八二吧，嫁不出去，四十多岁了还养在娘家，会干活，能吃，这些基本情况倒也不差。只是，它当时是个女的，人唤硕娘，硕娘胎里壮，一生下来就撑死了她娘，不单是全家，全村都觉得她是个祸害，她把半个村儿的活都包下来，大家也不太喜欢她。

　　一个女人，粗壮如此，浓眉大眼不说，嘴阔如河马，一开口，声震十里地，男人都得仰视她，捂着耳朵跟她交代活儿上的事，急忙返家关门闭户。硕娘劳动了一辈子，身世依然凄凉，最可怕的是她总想谈恋爱，吓着无数年轻男子，有人传说她患了花痴之症，有人更恶毒，说她癖好露阴。

　　这事儿闹的，一个黄花闺女，含恨独身了一辈子，索性投胎转世为牛。那夜，任叔没有回房，他鳏寡孤独了十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