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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清华大学前校长刘炯朗对话陈丹青:

杰出人才究竟如何培育

2012年12月22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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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炯朗,广东省中山县人,麻省理工学院电机博士,台湾著名教育家、科学家。曾任教于麻省理工学院、伊利诺伊大学,于1998年出任台湾清华大学校长,2000年当选台湾“中研院”院士,2002年从清华大学退休。近年悠游于写作、广播、演讲等领域,幽默的谈吐、丰富的学识及深厚的涵养深得学生及阅读大众的喜爱。
《一次看懂社会科学》

刘炯朗 著 山西人民出版社 2012年12月
《一次看懂自然科学》

刘炯朗 著 山西人民出版社 2012年12月

  前不久,台湾清华大学前校长刘炯朗在大陆首次出版了《一次看懂自然科学》《一次看懂社会科学》(两书2010年入选台湾开卷好书奖,2011年台湾第35届金鼎奖)两本书。近日,刘炯朗在京举办了多场讲座,并与著名画家陈丹青,以及清华大学教育学院院长王晓阳进行了对话,在两次对话中,他谈到了自己当上台湾清华大学校长的过程,并回答了“钱学森之问”。刘炯朗对于高等教育的思考和见解,对于大陆的高等教育显然极具启发。

  通过遴选当上台湾清华大学校长

  陈丹青关心刘炯朗是怎么当上台湾清华大学校长的。刘炯朗笑答是“糊里糊涂当上的”,当然,这背后其实经历了一个严格的遴选过程。而至于一个好的大学校长的标准,刘炯朗说最重要是要让学校形成良好的学术风气,建立一个学术的环境。“你有这颗心,有这个目标,你就可以做一个真正很好的大学校长。”

  陈丹青:难得一位台湾清华大学校长坐在我们前面,我很冒昧问你,你是怎么当上台湾清华大学校长的?

  刘炯朗:我怎么会当上清华大学的校长呢?我讲一句很诚实的话,糊里糊涂当上的。这话怎么说呢?我没有当过系主任,没有当过院长。1996年,我在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台湾清华大学的校务长,就是学校里头学务跟财务最重要的人物,他手底下有五个助手,其中一个是管学术的,他暗示我说,我遴选清华大学校长两年半,你要不要报名参加?我就报名参加。按照他们的规定,我填了一个表,写出我的经验。其中有一项是学术行政经验十年,当校务长两年半。后来,他们发现我曾当过我们系里面的电脑中心主任,所以我就满足了那个条件,然后到清华大学去做校长了。

  陈先生问我这个问题,表面是说你怎么当上清华大学的校长?实际上他问的是你凭什么当上清华大学的校长?我觉得可以当大学校长的人很多,我个人的看法,一个大学校长最重要的,要让学校形成良好的学术风气,建立一个学术的环境,你有这颗心,有这个目标,你就可以做一个真正很好的大学校长。

  陈丹青:你填的这个表是哪个部门给你的?然后哪个部门能决定,你可以就任清华大学校长?你是国民党党员吗?

  刘炯朗:1998年,台湾清华大学需要找一位新的校长,学校决定模仿美国或欧洲的大学,公开遴选。在遴选委员会里头,当时有三位校外委员,还有六位代表。他们经过了一个公开征求的程序,选了五个人,里头再选三个人,最后按照那时候的程序,送到台“教育部”去,选出最后的入选者。我对当时的遴选委员会有信心,我知道我的确是他们要的人。

  我要申明一下,我不是国民党党员。

  陈丹青:我现在才明白你当时在美国参与了他们公开招聘校长的过程,他们最后选你去做清华大学的校长,你的下一任校长都是这样进去的?

  刘炯朗:我的下面一任校长叫做许遐生,是通过三次程序选出来的,许遐生先生原来在美国当教授,是天文学上成就非常大的科学家。开始他是用英文主持校务会议的,因为他说中文有点困难,但是他后来可以用中文发表演讲。

  “考试制度训练出来的学生目光短浅”

  “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这“钱学森之问”是关于中国教育事业发展的一道艰深命题,需要整个教育界乃至社会各界共同破解。在与清华大学教育学院院长王晓阳的对话中,两人探讨了这一问题。

  王晓阳:“钱学森之问”,现在社会上讨论也很多,尤其我们这样的学校觉得应该来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没有培养出钱学森先生讲的这种杰出大师级的人才,我觉得原因有以下几点:

  第一条,这种融会贯通的人才,我们以前这种培养体制培养不出。其实真正的大师级的人才必须是融会贯通的人才。如果仅仅是专业教育,很难出这种大师级的人才。大师级的人才是什么?他要引导潮流的。在科学能力上,他去提出新的创新,让别人跟着他走。要做到这样,就必须要有很贯通的,很广阔的知识面,我们的教育体制在这方面还是欠缺的。

  第二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今天的大学很缺乏为学术而学术的精神。不是说你不关心社会,而是说一门心思做学问,不是说稍微做出点成绩了,就想当一个处长,当一个副校长。越是层次低一点的学校,想去做行政的人越多,没有心思说我一辈子潜心做学问。所以王国维先生很早就提出来,学问应该独立。独立的意思不是说它要跟国家的利益没有关系,而是说做学问的人要一门心思做学问,这是最大的问题。

  第三个就是宽松的学术交流的氛围。这一点我们也比较缺乏。我们刚才说大陆清华的同学知识很扎实,但因为学分的要求太多,同学们学习自己感兴趣的知识,参与社会活动的机会就少了。由于学术的氛围不够宽松,交流不够,创造性的思维也出不来,创造性人才也出不来。

  最后一个原因,我们的教学方法,包括清华,我们做过调研,课堂讲课方式还是灌输式为主。媒体现在的说法是,老师就像表演钢琴的,然后学生就是去听去看,这是我们的教育模式,但是这样怎么能培养学生的思考能力和批判性思维能力?

  总之,我们的教学、方法、理念还很传统,这方面要继续变革。

  刘炯朗:刚刚你提到钱学森之问,我相信杨振宁先生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他说20年之后,中国什么时候会出来一个科学上的诺贝尔奖得主。我同意杨先生的看法,到底是19年还是21年,我们不需在这里做一个讨论,但是我相信,中国一定会培养出世界级的大师,能够得到诺贝尔奖,还有很多很多的奖项。为什么?有一个问题可以问他,你看近半个世纪来,哪一个国家的科学家拿到最多诺贝尔奖?答案很明显,就是美国。

  为什么美国培养出那么多世界级的科学家?第一,美国科学研究的基础是非常深厚的。第二,美国在过去七八十年,是把世界上所有一流的人才都吸引到它的国家去。所以我们用15年、20年、30年的时间,建立起一个深厚的科学研究基础,我们一定能够吸引很多世界上一流的人才到我们这边来,这是一个。不要排除,光是靠我们自己培养,这没有必要。人才是通的,他们来,他们来帮我们,我们也帮他们,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动力,而且我相信这个原动力是会存在的。

  最后,我们谈教育,常常我们都在批评,这个不对,那个不对。到底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我还是说不对不对,我们想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今天我们讲我们的教育,我们培养不出很多世界级的大师,我们的学生没有创新的能力,我们的学生没有领导的能力,我们的学生没有幽默感,我们的学生没有表达的能力。为什么?我不能不说,今天,起码在大陆,在台湾,我们的考试制度训练出来的学生,目光是很短浅的,为什么?为了考试,你的目光必须非常短,你的视野必须非常狭窄。所以,我们假如不能够跳出来,就会影响到我们未来的人才。

  整理撰文:新京报记者 张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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