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珠

　　■ 乱小说（29）

　　很多宝贝藏在民间，段氏是个烟花柳巷工作者，她因为很红，至少还红着，家里的好东西多极了，据说她请客摆出来的杯碗壶碟，皆精巧美貌，不是波斯就是印度进口的金银器，她穿腻了绸缎，用水蛇皮做小褂，水蛇那自然形成的纹路，好似波光粼粼。

　　□巫昂（诗人）

　　全镇的女人都恨她，良家妇女最大的道德优越感就是自己只有一个丈夫，段氏的丈夫遍天下，她到了四十岁上，看起来跟十七八一般，因为她拥有一颗大珠子，每天晚上，她就伴着这珠子睡觉，珠子的光芒把蚊帐都照亮了。段氏下午上班，晚间吃完晚饭就关门歇业，专心致志地陪珠子睡觉，那珠子很少人见到，据说大小有一个人脑袋大，也有说其实不过拳头大小，但光芒太甚，显得格外吓人。段氏因此永远不老，不但不老，你今年看她比她去年还要面嫩，不单是脸蛋，连步态一并少女起来。她渐渐成为镇上的旅游景点，人们跑大老远的路来她家喝杯茶，吃杯酒，只是为了看她一眼。

　　全镇妇女没有不想看珠子一眼的，尤其是那些日渐年老色衰的贵妇，光有钱顶个屁用啊，两乳或如面口袋，一心朝着地心引力前进，段氏左掖右藏，横竖不让人看到她的宝贝，再好的闺蜜，提到一个“珠”字，恨不得跟人绝交。段氏也不生子，也不从良，一直从事着她所热爱的行业，跨了几个朝代，经历了若干皇帝和战乱，她屹立不倒来着，到后来，甚至有若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般幼稚，世事不打算洞明，人情没计划练达，一味不谙世事，从来童言无忌。

　　也有人说，那珠子从来也不曾存在，段氏只是使用了某种自我催眠的手段，不老不死不人不妖，她积攒的资产越来越多，多到余下的几辈子不再做这行，都吃穿用度不愁，她还是不停业。家里装修了若干次，换了不知道多少罗帐和家具，流水的客人铁打的她，她在人群当中，说孩子话，众人围坐她的周边，众人从她脸上看到珠子的光，从皮肤里透出来，隐隐约约的。

　　“你把那么大颗珠子吃下去了？”有一天，有人终于问。

　　“是啊，研碎了，泡茶喝，喝了几十年，终于喝完了。”她回答说。她不想把这玩意儿留给后人，是个祸害，不久后，她不复存在，凭空就消失了，连个坟墓都不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