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论文时代

　　■ 巴黎私信（34）

　　在北京念书时，本科毕业论文主角是法国的《费加罗报》，生产该报的国家在彼时那个女孩子眼里，是枝繁叶茂的梦想；到了巴黎念书，硕士毕业论文里写到了很多北京，悔悟过来，北京那些无节操损友原来都是如花似玉的好姑娘。

　　□驳静（留法学生）

　　这种轻贱当下的小样儿，伍迪·艾伦在他的穿越剧里，借那个直掉书袋的家伙之口，说来是nostalgie du passé，这句法文念起来很有一股柳永的韵脚，语调里一个转身，轻巧地给犯贱两个字升了华，哀过去作为故乡的愁。不过他的过去是更早的过去，一个一个时代数数，我的过去，不过就在昨天。

　　我在一个短句里很快消耗完了主谓宾，然后看着我的那些上辈子是拉面师傅的同学们，把每个语都轻易扯出几个长句，这么着，一页纸就过去了！于是我很认真地跟正在学习中文的法国朋友抱怨这件事，怨妇诉苦，最忌找正新婚的闺蜜。果然，从正经受某些相似痛苦的人那里，安慰最理想化。她说这是法国人引以为豪的美丽，论文也要力图靠近杜拉斯那厮，所有的词得用它的生僻意，或者让你迷失在长句里。

　　话虽如此，看人家一句话当一页纸来写，还是很愤愤难咽下一口气。但人家说了，你不能怪我活得精致，只有我嫌你过得粗糙，说不好的是，我这篇粗糙的干货，论文委员会定赏我一个“嗑牙但是耐嚼”的评语，活脱脱12岁的波特曼，对杀手大叔说“我想我是爱上你了”那还不是谁见谁喜欢。整个论文时代，我都依靠着这个虚幻的假想活下来，写迷糊了就在头脑里倒腾这个，风油精似的提神。

　　文科生的论文，改起来是没有止境的，永远有一个词可以换，有个句子的逗号可以去掉，实在不得便宜，还再多读一本书，以便多引用一句话。更何况是一个处女座文科生，我时常忧虑，如果论文没有期限，那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所以dead line那天，我非常高兴，遇谁都说，今天终于可以交论文了，我非常高兴，你请我吃顿好的让我更高兴点吧。后论文时代，简直变身为终于离了婚的黄金单身汉。只一条，那些裹着毕业论文小开衫的借口用不得了，比如，运动？写论文呢，哪有这闲工夫，吃夜宵？必须的不然哪有气力挑灯夜战，这一类的单子可以绕我的电饭煲三周，现在没了论文，去哪里再找这么像样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