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蚁

　　■ 乱小说（35）

　　那个孩子出生后基本上只吃蚂蚁，他娘奶涨到哭爹喊她娘，他照样只吃蚂蚁。现在的人见多识广，知道南美洲有种食蚁兽，那会儿的人哪里懂得，都觉得这孩子有毛病，胃肠里住了个小魔鬼，有人说得开肠剖肚看一看，让那个小鬼出来。

　　□巫昂（诗人）

　　当妈的奶涨归奶涨，到底舍不得，那孩子就这么渐渐长大，家里人为了让长得越来越高的他有饭吃，养起了蚂蚁，因为他的食物实在蹊跷，家里人都不敢给他起大名儿，长大后还是以阿乖喊他。阿乖除了只吃蚂蚁，并没有其他怪癖，该帮着扫地、挑水、做家务，一样不差，他的牙很白，据说是蚂蚁的功效，头发格外黑，也是如此，蚂蚁让他强壮得跟个小牛犊一般。

　　阿乖长到了十五六岁，对女孩儿开始感兴趣，门外走过一个长得好点儿的姑娘，他就在门内痴痴地看，但他名声在外，都知道这人只吃蚂蚁，谁家敢把女儿嫁给他。他怀春的心，像小萝卜一样膨胀膨胀，自己关小黑屋解决了很多次，到底比不过活生生一个女人啊。

　　阿乖这日哭着去找他娘，说：别的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都娶了老婆，最不济还有正处着的女朋友，为什么女孩们见到我都四散逃命。当娘的积攒了半辈子委屈，抱着他呜呜呜地哭，阿乖最是孝顺，最是见不得自己的妈妈难过，他反过来安慰说：我相信，这世上一定有一个姑娘，跟我一样只吃蚂蚁，不吃别的，我要把她找出来，不管她长什么样儿，我要跟她白头到老。

　　次日，阿乖便背着小包裹出远门，去找他深信不疑的食蚁姑娘，这朦胧的坚信，正好像我现在坚信自己有生之年会见到外星人一般，他在大月亮底下走，月光水银光柱一样泻下，他流鼻涕、生病，卧倒在古庙的稻草堆里，但他还在坚持。

　　不料这一走就是几十年，几十年间，阿乖成了乖叔、乖爷，他走的路堪比《圣经》里的摩西，自习到一村一镇都不错漏，但到处都没有这个女孩，或者有，已经作古了，古代出现过的食蚁人，皆寂寞而死，他们从未有人像阿乖一样出来找同类。阿乖在一次雪后，饿毙在雪中，雪中没有蚂蚁，他带的蚁囊已经空空如也，一只蚂蚁也爬不出来了。

　　所以啊，自古以来，想要找到同类的人，最后都会死掉。